秦砚也不让他尴尬,接话道:“那地方确实挺破的。其实我大概读中学的时候家里人就都不在了,我就出去自己半工半读,说起来也有好多年不回家了。”
秦砚的笑容和平时别无二致,像是在说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但是魏淮铭却觉得很心疼。很多时候他也是这样的,说到自己见过的受害人家属,说到自己出柜的经历,说到很多很多当时难受了很久的事,现在都云淡风轻,但是心里的苦却是一直在的,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发酵成眼泪,又被收回眼底。
谁都不会忘记痛苦的经历,只是没必要哭了。
魏淮铭本来还想提一下俞县那件案子,想想又觉得没必要,没拿东西的那只手在外套兜里翻了半天,掏出来一个小盒子递给秦砚:“本来想明天给你的,但是……”魏淮铭顿了一下,也没想到现在送礼物的理由,头脑一热就拿出来了,别开脸看天,“反正你拿着吧。”
秦砚看见礼物有一瞬的错愕,又觉得魏淮铭的动作可爱,伸手接了过来,指尖有点凉,在温热的手心里有种真实的触感。
“你冷吗?”魏淮铭反手扣住了秦砚的手,两只手掌间隔着个小小的盒子,指尖却触在一起,稍一用力就能十指紧扣。
秦砚愣了一下,随即收回了手,慌乱地塞到口袋里,回了一句“不冷”。
盒子还躺在魏淮铭手里,在一片白茫茫的背景里红得像颗心脏。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魏淮铭攥了一下手里的盒子,眼睛直直地盯着秦砚,在听到肯定答复以后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吸了一口气,“你喜欢男人吗?”
我不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你。
秦砚心里这么想着,脱口而出的却是不喜欢。
他不敢面对下一个问题。
魏淮铭攥着小盒子的手又紧了紧,低头叹了口气,半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你对我有意思呢。”说完也没理会秦砚的表情,直接把盒子塞到他手里,自顾自地走开了。
秦砚打开那个鲜红的小盒子,看到一枚小小的藏蓝色耳钉静静地躺在里面,和魏淮铭耳朵上的那枚一模一样——这不是在刚才的礼品店里买的。
秦砚追上去,两人并排走得很近,他轻轻说了声:“很漂亮。”
魏淮铭反应了一下才想到他说的是耳钉,用鼻音“嗯”了一声就没再接话。他第一次告白被拒绝了,现在心情很低落。
他其实很想和秦砚试试,奈何人家不想试。
早上刚知道秦砚有喜欢的人,现在又知道了自己一点希望也没有,连带着嘲讽了一下提前两天就特地跑去给秦砚买礼物的自己。
没等他想好怎么祭奠自己还没开始就死去的爱情,兜里的电话就开始响了。
正在休假的魏淮铭大无畏地按掉了陆白的电话,马上秦砚的电话就响起来了,刚接通就听到陆白中气十足的吼声,甚至不用外放就可以清晰地通过秦砚的手机传递到魏淮铭的耳朵里。
“秦教授!你是不是跟那个小兔崽子在一起呢!让他赶紧滚来警局!不然他这个月工资就别想了!”魏淮铭对“工资”两个字异常警觉,心里滚了无数遍“万恶的资本主义”,还是为几千块折腰了。
两人赶到的时候,正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抱着陆白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魏淮铭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陆白,满脸都是“你对人家做了什么”的鄙夷。陆白边用力把脚从那女人胳膊里抽出来边给他派任务:“失踪,你处理一下。”
魏淮铭本来在一边看好戏,想伸手拦一下逃跑的陆白,又想起来自己的工资,还是把手收回来了。女人刚准备扑上来抱魏淮铭的大腿,被秦砚不动声色地推开了。
“有事说事。”魏淮铭还沉浸在扣工资和告白失败的阴影里,没有注意到秦砚刚才的动作,略显烦躁地抽出椅子,顺手掏了两张纸出来,抬头望着那妇女,示意她说话。
妇女被秦砚安排在了椅子上,却像是坐在了一群跳蚤上一样扭来扭去,站起来好几次都被秦砚按了下去,干脆放弃这个动作,低头卷着自己的衣角,开口是不太熟练的普通话:“闺女丢了,好几天了。”
女人是个乡下人,女儿也是个乡下人。女人没读过几天书,却有个大学梦,天天起早贪黑地干着各种活,有时是个农民,有时是个清洁工,有时是个月嫂,一直是个母亲。
女儿在那个村子里是个例外,不仅生得比母亲年轻时还要水灵,脑子也比其他孩子转得快得多,次次考试拿第一,女人为了让她好好学习,一个人包揽了所有家务,把女儿养成了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特例。
女人做月嫂的时候曾听那家的夫人说起市里的高中,说了很多她听不懂的话,但是她听到了那句“都能考上大学”,于是拼了命把女儿送到了市里学费最高的学校。女人越来越老,身体不如从前,支撑不起高额的学费,女儿说不上了,被她一个巴掌打回了学校,今天刚借够了钱来交学费,却被告知女儿已经三天没有来上课了。
学校是寄宿制,女儿一个月只回一次家。
女人没有手机,学校联系不到她,要不是她来交学费,可能要一个月才知道。
女人说着说着就又哭了,吐字也不太清楚,魏淮铭从她支离破碎的语言里拼凑出这么一个故事,例行公事地问了基本信息,知道女儿叫邓丽丽,又问了一句:“学校里有关系好的同学吗?”女人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魏淮铭不解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