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告诉你,外乡人,我宁可不懂,可是我生在麦肯锡家和弗雷泽家中间,所以很少有选择的余地。而且,我在法国生活过一年,又当过两年兵,自然就学会了如何去听别人说的话,听出其中的意思,辨别这二者的区别。不过,考虑到这个年代的情况,懂这个道理的并不只有我一个。在苏格兰高地,无论是领主还是佃农,在即将发生的事情里都无法置身事外。”
即将发生的事情。我想,这会是什么事情呢?如果我们在巴黎未能取得成功,会发生的事情就是一场由流亡国王之子查尔斯·爱德华(卡西米尔·马里亚·西尔维斯特)·斯图亚特王子领导的、企图复辟斯图亚特王朝的武装起义。
“美王子查理。”我轻声地自言自语,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他就在这里,就在这座城市里,或许离我还不太远。他会是什么样子?我只能想象到历史肖像上常见的他——十六七岁,英俊但有些女子气,柔软的粉色嘴唇,扑过粉的头发,时尚的穿着;或者那些虚构画像上的他——比历史肖像更健壮,挥舞着阔剑,下船走到苏格兰海岸上。
他企图为父亲和自己夺回苏格兰,但最终让苏格兰毁灭和荒废。他的事业注定会失败,他将获得足够多的支援,然后重回苏格兰,率领拥护他的人们参加内战,最终悲惨地了结在卡洛登的战场。随后他会安全地逃亡至法国,但那些被他丢在身后的人则遭受了敌人的惩罚。
我们此行便是为了阻止这场灾难。在杰拉德这座宁静、奢华的房子里思考时,这个任务似乎难以置信。如何才能阻止起义?嗯,如果人们是在酒馆里煽动起义,那么或许在饭桌上就可以阻止他们。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耸耸肩,把散落到眼前的头发吹开,然后下楼去找厨师。
用人们最先对我既害怕又猜疑,但很快就意识到我并没有打算干涉他们的工作,因而便放下心来,谨慎而热心地对待我。最初,我因为劳累而模糊地以为在走廊里排队等我检查的用人至少有十二个。其实,算上我最先没有在用人中注意到的马夫、马童和厨房帮工,他们总共有十六人。我对杰拉德在生意上的成功仍然印象深刻,直到我发现他给用人的报酬是多么低:男佣每年可以得到一双新鞋和两本书,女佣每年得到的稍微少些,而地位更高的用人,如维奥内夫人、厨师和管家马格纳斯,得到的报酬则稍微多些。
我待在家里探索整个家庭的运作,从餐厅女仆的流言里收集信息;詹米则每天都与杰拉德外出拜访顾客、积累人脉,通过这些建立可能对流亡王子有用的社交关系,让自己做好“辅佐王子殿下”的准备。在参加晚宴的宾客中,我们有可能找到盟友——或敌人。
“圣热尔曼?”玛格丽特在擦拭片花地板,我突然从她的闲聊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是圣热尔曼伯爵吗?”
“是的,夫人。”玛格丽特是个矮胖的姑娘,脸庞扁平得出奇,双眼向外凸出,让她看上去就像大菱鲆,但她很友好、热情。她把嘴巴噘成小圆圈,准备透露一些真正的丑闻逸事。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是在鼓励她。
“夫人,伯爵的名声很差。”她煞有介事地说。
来参加过宴会的人——据玛格丽特说——都名声不佳,所以我扬起眉毛,等着她说更多细节。
“他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了,你知道的,”她放低声音向我说道,同时还四下看了看,似乎圣热尔曼有可能躲在壁炉腔后面一样,“他要举行黑弥撒,让邪恶的人享用无辜孩子的血和肉!”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你挑的这个敌人真是不错啊。
“噢,夫人,大家都知道,”玛格丽特告诉我,“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女人缘,女人都非常喜欢他,无论他在哪里,都有女人投怀送抱。不过,他很有钱。”显然,最后这点至少足够抵消——如果说不能掩盖——他饮血吃肉的特征。
“真有趣,”我说,“不过我以为伯爵先生是杰拉德先生的竞争对手,他不是也进口葡萄酒吗?为什么杰拉德先生要邀请他呢?”
“为什么?夫人,这样杰拉德先生就可以在晚宴上提供上好的波恩酒,告诉伯爵先生他才买了十箱,然后在晚宴结束的时候慷慨地送他一瓶带回家。”
“我明白了,”我笑着说,“那伯爵先生也这样邀请杰拉德先生参加过晚宴吗?”
她点点头,白色的头巾在她的油瓶和抹布上摆动着。“噢,是的,夫人,但是没有杰拉德先生那么频繁。”
庆幸的是,这次晚宴并没有邀请圣热尔曼伯爵。我们只是家里人一起聚餐,以便杰拉德在离开前能够通过剩下的一些琐事来训练詹米。在这些琐事中,最重要的当属在凡尔赛宫的国王起床仪式。
杰拉德在吃饭时解释说,受邀侍候国王起床是很重要的有利迹象。“不是对你有利,伙计,”他挥着叉子,慈祥地对詹米说,“是对我有利。国王,或者说是财政部长迪韦尔内,想确保我会从德国回来。最近这次征税让商人们重重受挫,许多外国商人都离开了,可以想象这给皇家财政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想到税收的事,他满脸愁容地盯着叉子上的小鳗鱼。
“我打算下周一就走,只等人来告诉我威尔米娜号安全到达了加莱,然后我就动身离开。”杰拉德又咬了一口鳗鱼,对詹米点点头,边咀嚼边说,“我把生意交给会管理的人,伙计,在这个问题上我完全不用担心。不过在我去处理其他事情之前,我或许还要和你谈谈。我已经和马歇尔伯爵说好了,两天后我们和他一起去蒙马特尔,让你去觐见查尔斯·爱德华王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