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院区很大,占整院的四分之一,一幢主体楼,在围墙和林荫花草的簇拥下,像一个世外桃源,白医生信步走着,大致介绍着,一指大门外隐约可见的烟囱顶楼,那是厨房,以后推餐车的地方,再一指住院楼,每顿饭三车,从一楼到四楼,早午晚各提前半个小时到门口报到,别耽误时间啊,耽误时间后果自负。
木少爷听得嘴里泛苦,活这么大,遇到过无数困难,唯独没有经济困难,这些活他怎么可能干,不是保姆就是钟点工干的嘛。可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小木暗念着开启乖巧模式,答应得是眉开眼笑,不管心里多么不愿,那表情可是巴不得马上开工呢。
“院里花花草草该拾掇,会有人通知你的啊。”白医生又加了一条。
“白医生,我一病人,您不能把我当身兼多职的人才用啊,万一干不好呢?”小木委婉地道,心里暗骂了几数句法克。
不料白医生一点都不介意,笑着道:“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嘛,没有你想像的那么难……这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为你考虑啊,否则除了活动时间,你就必须呆在病房,难道你愿意?”
“哦,干活也是福利?”小木恍然大悟了,不干,就得被关起来。
“对,安全考虑嘛,这可是精神病医院,对于精神病患者有必须采取必要的措施啊。”白医生笑着道。
那笑怎么看怎么阴险无比,小木惊得浑身一颤,猛点头道:“干,干……劳动最光荣,我要当一个光荣的精神病患者。”
“呵呵……你没有想像中那么差嘛,挺懂事的。”白医生笑着道,邀着小木走着,小木腹诽着,这特么敢不懂事吗?又是麻袋、又是电棍、又是笼子的,就真精神病都给整得服服帖帖,何况他这个西贝货。
两人且走且聊,小木不时地躲在白医生的身后,对这个地方多少还是有点反感的,这丫的就没个正常的人,几步遇到个扯着嗓子,旁若无人鬼叫的;还有个看谁都目露凶光,像是要准备扑上来一样;更有个中年妇女,裸着胸在晒着太阳,自摸着,看那长相还不错,没准以前是站街的大婶,还朝着白医生暧昧一笑。
“露体僻外加人格分裂……别害怕,她是在展示自己。”白医生道。
“好歹让人家穿上啊,这像什么话。”小木躲闪着走开,一想自己错了,这可不是正常地方。
正是如此,白医生笑道:“现在已经不错了,刚来时候就喜欢裸奔,见谁就扑谁。”
又回头看了一眼,小木不敢停留了,他走时方发现白医生也在看着他,相视一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包括精神病人也是如此,把你的经历放在这里,应该是最美好的一位了……看见那个扯嗓子喊的吗,车祸余生,一家五口就剩下他一个人,醒来知道情况就疯了,他的思想还停留在看到撞车惨剧的那一刹那,再也前进不了一点了。”
哇,小木回头,对那个凄苦吼喊的中年男抱之以同情的一瞥,又听白医生讲着这位裸妇,你以为他是性工作者对吧?错,她是一位勤勤恳恳工作二十余年的公务员,民政局下属的火葬场,一辈子没结婚,和尸体打了二十年交道的遗容师,就憋成这样子了。
一身恶寒的小木加快了步子,艰难地适应这个地方,在他眼里,仿佛是生化危机的翻版一样,自己掉进了丧尸出没的地方,走了不到五十米,站得标挺的、坐着发呆的、爬在草丛里撅着屁股不起来的、还有四肢着地乱蹬傻笑的,真是一人一面,你真无法想像人都能疯出这么创意来。
白医生解释了,站着念念有词那位,以前是位处长,从纪检委出来不久就疯成这样了,每天都这样,老老实实站着汇报自己贪污了多少,包养了多少情妇;坐着发呆这一片就说不清病根了,有家庭不幸、有经济崩溃的、有爱情终结的、也有子女不孝的,那种不幸一达到一个人承受极限,接踵而来的就是这样了,精神崩溃。
“领导领导……我得向您反映一个情况。”冷不丁有位白发老头冲上来,挡在两人面前了。
是那个装神弄鬼,每天都捧一本书学习的老头,白医生和霭地问:“老布,反映什么情况?”
“我发现咱们食堂送的饭越来越不好吃了,您应该好好查查,是不是有贪污截留行为。我们经费都那儿去了?”老头义正言辞,凛然正气地质问着。
“好,我马上查。”白医生严肃地应了声。
“还有,作为领导你不能对群众反映的问题敷衍了事,我已经向你反映很多次了,嗽叭里不能放月亮代表我的心,那太消磨一位党员的斗志了。”老布在严肃地吼着。
小木一听扑嗤乐了,他随接到:“对,我同意这位老同志的意见,应该放国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