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宝走了,还是给自己遣走的。
没了月下比划,就连徒手斩柴都没精神,挑水也没一较上下的玩心。
浑浑噩噩,真的是浑浑噩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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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七索睡不着觉,就会去厨房找子安聊天。
子安经常点了油灯熬夜刻小说,据他说一天得刻足五百个字才睡得着。
“子安,其实你偷偷摸下少林也就是了,你又没有被点死穴。”
“你不懂,一开始是不情愿,但一个地方待久了,反而会害怕外头的世界啊。少林市侩又荒唐,可也没山下那样复杂,打打杀杀的,一不留神就要低头捡脑袋了啊,当我们搞创作的,头没了就什么也没搞头了。”
“那你的梦呢?就故事之王那个。”
“故事之王哪,等你一十八年后下山,再将我的大作扛下山印便是。”
“不是说要增广见闻?”
“看一时的世界不过写出叫好一时的故事,待在永恒不变的地方才能写出历久不衰的小说,这道理也不懂?嘁!”
七索看着子安。他才是英雄。
无论如何都不会灰心丧志,愚昧地坚持自己的理想,为了一个爱听故事的朋友,可以完全将前几个月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记得子安说,七索要是闯过铜人阵下山,他便让君宝背着翻墙出寺,三个人一齐在外头逍遥。他说,创作者不能死待在同一个地方,他要看看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到处游历,增广见闻,取材写作,方能成为当代故事之王。
“谢谢。”
“早点睡罢。”
七索感激子安相伴,却依旧浑身没劲。没劲透顶。
直到这时,也就是第一百二十七期总毕业典礼的前一夜,七索躺在柴房上晒月亮睡觉时,事情才急转直下。
那晚,七索身上金漆索性不卸了,反正明天是这半年守关的最后一天。
躺在屋顶上,七索慢慢吸气,肚子越撑越大,好像要将月光给吸进肚子里似的。
这两个月来七索虽然对劈柴、挑水、慢拳练习渐渐心不在焉,但慢拳所讲究的呼吸吐纳他却没有忘记。或者说,即使七索想忘记也难,这呼吸吐纳一旦熟习了,就像鬼魅缠身,怎么也甩脱不掉。
武功最忌有形无质,架势再怎么虎虎生风,若没有真气在体内运行催劲也是枉然,所以拳经有云:“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少林寺这好几十年堕落,除了少数达摩院里的资深武僧外,阖寺上下都只练筋骨皮,无法进入真气运行化育的境界。
君宝与七索没有途径一窥少林享誉天下的内功法门,却在日积月累的慢拳推引中另辟蹊径,到了最后,两人都不再以僵劲、拙劲相逼,而是全身松透,动作圆活柔和,气息自然窜长了起来。气息一长,两人精神清明,体内自然孕育真气。
这功夫后来不止在练习慢拳时才发生,而是黏随在呼吸上头,是故七索连在睡梦中也有一股真气在体内运转,令七索即使深睡,身子对周遭万物的变化也颇有感应。
七索睁开眼睛。
他似乎听见夜空中有人纵跃的声息,仔细一听,那声音居然往柴房而来,有时急促前进,有时停下。
“是谁?君宝吗?”七索惊喜,少年心性的他根本没想到君宝没有履约,反而一个劲高兴起来。
但仔细一听,那脚步声却又不像,对方的呼吸也很凌乱,一共有两个,其中一个甚至与常人无异,跟君宝绵绵悠长的呼吸声天差地远。
既然对方呼吸声中透露的功力甚浅,七索也不怕是敌人,索性站在屋顶上大大方方地观察。
柴房底下,两个全身着黑衣、蒙脸露眼的身影似乎犹疑着什么。
黑衣人一高一矮,高的想推开柴房门,矮的有些紧张。
“谁?来柴房做啥?”七索满不在乎跃下,两个黑影似乎吓了一跳。
“七索!你怎么漆得一身金啊!”矮黑衣人抓下面巾,大哭向前。
是红中!
“红中!我想你得紧!”七索心头一震,紧紧抱着红中。
此刻七索的呼吸终于紊乱。
高黑衣人也除下面巾,东张西望,指着柴房示意三人入内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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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内没有蜡烛,七索只好点着星微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