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那东西的去路飞步追去。竹林密密层层,原本无路,丁老汉急得额头上青筋暴起,口中大声咒骂,举刀一通乱劈乱砍,硬是开出一条小路,追了下去。
丁香兰呆望丁老汉身形渐渐消失,待要追去,只觉双腿发软,半步也难移动。她回想片刻前离奇的一幕,愈想愈是害怕,那条粗如手臂、长得看不到尽头的大藤,在脑海里也是越发的清晰。「是了,刚才瞧得虽不十分清楚,但妹子确是给这怪东西捉了去的。那……那东西来得好快,到底是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怦怦乱跳,想道:「那多半……那多半便是大家说的妖怪了。这几年来,村里不是有许多人给它捉去了么?现下……现下可轮到秀兰啦,这……这怎么办?」
又想:「早先听水生叔讲过,有的妖怪捉人,是拿来煮了吃的,有的是要修炼妖法用,好再去害人。还……还有的男妖怪,是要……要女人替他生小孩子!」
想到这里,不禁的打了个寒噤:「妖怪都是又丑又凶,秀兰……秀兰可不要替他生……生那个小妖怪。」
这般胡思乱想了许久,突然林子深处「呱」地一声长鸣,不知是什么鸟兽发出的叫声,四下山谷里顿时回声不绝。丁香兰心下愈怕,寻思:「秀兰不知是不是给妖怪捉去的?可是爹去寻她,为什么这久也不见回来?难道爹也……我,我若是回转村里,喊人帮忙,又有哪个敢来?便是……便是逍遥哥肯帮我,凭咱们两人,如何斗得过那妖怪?还……还不是白白送死?我若就这样走了,爹跟秀兰又怎办?」
思来想去,一时间心乱如麻,急得眼泪在眼窝里转几得转,终于夺眶而出。
待到哭声渐止,双眼已是微肿,却始终没想出个法子来。无意中瞧见地上的砍刀,想起是同妹子嬉闹之时,自己随手丢的,心里一酸,暗自咬牙道:「罢了,倘若爹跟秀兰真给妖怪害死了,我一个儿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好歹也要瞧瞧去。倘是给那妖怪发觉了,我……我一家三口儿便一同死了罢!」
弯腰拾起砍刀,紧紧握在手中,一颗心反倒平静下来。
林暗如昏。丁香兰循着丁老汉开出的小路,一路找寻,行了约莫一顿饭工夫,却仍一无所见。正在心焦之际,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喀喀」的声响。丁香兰心中一跳,急忙停下脚步,凝神倾听。四下里原本寂如沉夜,这声音忽高忽低,若有若无,令人不禁的毛骨悚然。
丁香兰屏住了呼吸,轻轻跨出一步,地上厚厚的枯枝败叶,立时发出沙沙声响。这般蹑手蹑脚走得几步,再去寻那怪声,却又听不到半点声息了。她此刻已近竹林边际,透过稀疏的枝干间隙,前方隐隐现出一片火红,猛一看好像有一张极大的红地毡,铺展在山坡之上。丁香兰讶然细瞧,原来却是一座花园,那朵朵红花满园怒放,是以打眼一望,火红一片。
丁香兰微觉诧异:「我们小时候常来十里坡玩耍,记得这里一直荒无人烟,只有大片大片的野竹林子。怎……怎的只三、四年的工夫,便建起了这花园?难道是我的眼花啦?」
快步钻出竹林,眼前豁然开朗,群山巍巍,山谷中果然便是一座花园。
那园中每隔数武,便栽着一株红花,行行列列,排布得甚是齐整,算来不下百株。那花也生得奇特:株体长大肥硕,总有一人来高,花朵径如车轮,色红如火,看上去艳丽异常,却认不出是什么品种。更奇的是,这一园的花并未栽种在垄畦中,而是生在一块巨岩之上。那岩面光滑平整,布满了一处处锅盖大小的孔隙,众花竟是自那孔隙之中长出来的!
丁香兰放眼望去,见这块巨岩夹于两峰之间,一望无际,直如一座海中孤岛,花园虽然不小,却也只占了中心一点位置。园花茂盛,色红似火,四下俱给青青的翠竹包围着,一派红绿相映,煞是好看。正看得入神,忽觉一阵微风迎面吹来,随即嗅到一股淡淡的腐臭之气。那味道先是若有若无,随着山风愈劲,渐渐浓郁起来,便似三伏天里的死尸散恶一般,中人欲呕。
丁香兰喉头一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将早饭尽数呕将出来,忙不迭蹙眉掩鼻,半晌才适应了这股恶臭。她心下奇怪,想道:「花园之旁,不香反臭,这是什么道理?莫非有什么野兽死掉了,腐烂发臭?」
擦擦眼角溢出的眼泪,突然瞥见花丛之中,有一个人影在微微晃动。那人背着脸蹲着,离自己不过数丈远近,穿着一袭黑衣,身形婀娜,长发垂腰,瞧后影似乎是个年轻女子。她不由更觉惊异:「这女人是谁?她……她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招呼。
便在这时,那黑衣之人慢慢直起腰,转过身来。只见她额前乱发微分,露出一张俏脸,柳眉弯弯,樱唇一点,果然是个美貌的少妇,瞧年纪也不过三十岁上下。她身形一动,丁香兰立时瞧见她脚下一片血泊,血泊中一人浑身赤裸,蓬头散发,正是丁秀兰!
丁秀兰的双臂已被人齐肩砍去,双腿也给截至膝处,浑身血污狼籍,大睁着双眼,不知死活。她带的那把砍刀断成了两截,远远丢在一旁。那黑衣女子左手提着一条白生生的断腿,右手握着把模样古怪的大刀,刀身灰暗无锋,竟是以石头制成。那石刀圆钝的刃口处,鲜血尚流,一滴一滴,不断落在丁秀兰高耸的Ru房上,血花四溅,噗噗有声。
便在丁秀兰身旁,蹲着一个浑身赤裸、肤色青灰的怪人,双手捧着个血肉模糊的圆球,正狼吞虎咽地啃咬。那圆球之上须发宛然,双眼怒睁,正是丁老汉的头颅!丁香兰只觉脑中「轰」地一声,耳中嗡嗡作响,手一松,砍刀落在地上,晃了两晃,一头栽倒。
片刻即醒转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大叫道:「我……我是在做梦,这定是在噩梦里!等数过三下,再睁开了眼,那……那就没事了。」
睫毛微微抖了几抖,慢慢张开双眼,触目便是几条人腿人手,耳旁嗒嗒作响,扭头看去,见那怪人蹲在自己身后咫尺,捧着爹爹的头颅吃得正欢。他嘴角血水流溢,双手和满脸都染得血红,却浑如未觉,两只圆眼骨碌碌乱转,笑嘻嘻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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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兰吓得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竟然撑起了身子,连滚带爬逃出丈许。惊惶中瞧见丁秀兰微微眨了眨眼,大悲之际微觉一喜:「秀兰还没死。」
嘶声叫道:「秀兰!你……你怎么样?」
拼命向前爬去。丁秀兰面如死灰,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那怪人被叫声一吓,手一抖,啃了一半的头颅掉在地上,滚了数滚,却给一只脚踏住。丁香兰这才看清,那黑衣女子也已然转到自己身后,目光冷冷地望着自己。她手中的人腿和石刀已丢在丁秀兰身旁,光洁的纤足踩在丁老汉头颅上,血色映衬之下,显得愈发白皙。
丁香兰颤声道:「你……你……你是谁?干么杀……杀了秀兰跟我爹?」
耳中只听一阵急促的「得得」声响,却是自己牙齿互碰,浑身抖得厉害。
黑衣女子淡淡地道:「我是个苦命的女人,给人逼得没法,才躲来这里种花。」
顿了一顿,又道:「这女孩子叫秀兰么?她还没死。我只杀男人,不杀女人的。」
丁香兰瞧了一眼丁秀兰,紧紧闭住了眼,不忍再看,泪珠扑簌簌落在衣襟上,瞬间便打湿了好大一片。想到妹子片刻前尚同自己嬉闹,此时却与老父双双死在这女人手下,简直就如一场噩梦。
猛听黑衣女子大声叱骂道:「你这家伙,真是饿死鬼投胎,一天到晚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