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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第1页)

“六叔。”季砚点了下头,越过她走进厅内,撩了衣袍坐到紫檀镂雕圈椅之上,下人端来茶水,他饮了一口才微笑着问季舒宁:“你怎么过来了?”季舒宁今年十五,是季砚的大哥,季迟丰的幺女,深得季老夫人的喜爱,性子养得也娇,唯独在季砚面前异常乖巧。她转着一双灵动清秀的眼眸,甜甜笑着回道:“老祖宗惦记六叔,特意让府上厨子做了几道您爱吃的点心,可惜她老人家身子不便,不能亲自过来,所以让舒宁给您送来。”季舒宁让婢女献桃把食篮拿上来,“六叔尝尝合不合口味。”季砚仍是笑笑,“放着罢。”季舒宁哦了声,拢着裙摆规矩的坐到一侧的椅子上,“对了,过些时日久是立秋,三叔调任期满,这几日也能到京,老祖宗和祖母都想让六叔回祖宅一起吃顿团圆饭。”何安看到季砚垂眸拂动着茶盖,连他都看得出来,大房夫人是意不在团圆饭,而是三爷归京后的仕途,大人又怎么会不知。季砚只淡淡道了声“知道了”,并未说好,也未说不好。何安暗道,也难怪大人会如此,大人并非如今的季家长房所出,而是已故四老爷的独子,季家虽也是历经三朝名门世家,却并未出过什么高官,而大人年幼早慧,才识过人,十四便中举,殿试被先帝亲封为状元郎,蟾宫折桂,年少成名,可谓是风光无两,光耀了季家门楣。然而在大人触犯圣怒被贬官远调的时候,季家其他几房却唯恐沾染了关系,纷纷对四房避之不及。丈夫早逝,儿子又遭贬官,归期无望,四夫人悲恸之下一病不起,在大人离京不久之后便郁郁而终。那时谁也想不到,季砚能在远调三年之后又重新回到朝堂,还得东阁大学士徐霭赏识,一步步成为自开朝以来最年轻的阁臣。直到一年前,先帝病重又逢朝局动荡,宁王勾结藩敌,太后又欲图废太子而另立,内外交患,是以季砚为首的一派阁臣保下了太子,拥其为帝。新帝即位,年仅十三岁的皇帝不足以亲政,封季砚为吏部尚书,兼任武英殿大学士,成为内阁首辅,新帝还加封其为帝师。说句权倾朝野也不为过。季舒宁看了看天色,问道:“六叔忙到这个时候才回来,一定还未用饭吧?”“用过了。”季砚淡淡道:“时候已经不早,你该回去了。”季舒宁有些失望的垂了垂眼,六叔虽然温文儒雅,却是说一不二的,她起身告退,“那舒宁先回去了。”季砚才温和颔首:“你回去告诉老祖宗,若是得空,我会过去的。”云意喝下药就开始发汗,湿软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派来伺候的丫鬟打了水来给她擦身,刚解开她的衣襟,云意就惊醒过来,迷惘的眼眸在看见眼前陌生的脸时惊惧睁大,她挥开丫鬟的手抱着膝盖缩到了床角。“呀!”丫鬟手里的帕子被挥到地上,也是吓了一跳。丫鬟捡起帕子,见云意这样也不敢上前,试探着问,“姑娘没事吧?”云意不认识她,她不安的闪烁着眸光,将自己紧紧抱成一团,“你是谁?”她迫切看向四周,试图寻找那个高大的身影。作者有话说:心疼我可怜的云意小宝贝对了,被要求要改文名,新文名《惑君倾》~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般若波罗蜜手榴弹2。“奴婢名唤宝月,是奉命来伺候姑娘的。”宝月找来薄毯给云意盖上,“姑娘的高热还未完全退下,衣裳也汗湿了,仔细别又着了凉。”云意怯怯地抱紧毯子,只露出削尖的小脸和一双乌黑黑,满是忐忑的鹿眼,这里不是她住了六年的院子,屋内的一切华美又陌生,让她不知所措。她只记得自己跟着大人起身,然后……然后她就想不起来了。云意心慌地问:“……大人呢?”宝月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敢胡乱揣测,福了福身道:“奴婢不知大人的去向。”云意紧紧抿着唇,干裂的嘴唇生疼生疼,她想问他还会不会来,但是不敢……总归他没有丢下自己。云意点了下脑袋,仍旧保持着缩抱住自己的姿势。“姑娘昏迷了那么久,一定饿了,奴婢去端些吃得来。”云意过分消瘦的身板,令宝月见了都于心不忍。云意将半张脸也埋进毯子里,轻声道:“多谢姐姐。”宝月愣了愣,惶恐摆手,“奴婢不敢当,姑娘唤奴婢宝月就行。”云意几不可见得点点头,怯怯将眼垂下。宝月走了出去,很快就和另一个丫鬟银芽一起端来了饭菜,银芽在桌边摆着饭菜,她则上前扶云意起身。云意想自己起来,但她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只能让宝月扶着自己坐到了桌边。精致的饭菜冒着热腾腾的香气,比云意以往吃过的每一顿都要丰盛,云意眼圈通红,鼻子发酸的厉害,她捧起碗用筷尖夹了米饭送到嘴里,泪珠一下就滚了出来,她深深吸气,用力把泪水逼了回去,一口一口的吃饭。宝月和银竹对看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诧异。云意安静地吃完碗中的饭,将碗筷放下,轻声说:“我吃饱了。”

银竹收拾了东西,宝月道:“奴婢打水来给姑娘沐浴。”等两人先后走了出去,云意才转着眼睛看向屋子里的摆设,许多她连名目都叫不上来,但看得出每一件都极为精巧贵重。大人他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云意出神的想。宝月提了水进来的时候,云意还拘束乖巧的坐在凳子上,宝月又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几眼,怎么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备好水,宝月过来伺候云意更衣,手才刚解开她衣襟上的系带,云意就慌张退了一步,不自在的拢紧衣裳,睁圆了眼睛,结结巴巴道:“我,我自己来。”宝月解释说:“大人交待了,让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姑娘。”听到她说是大人吩咐的,云意又一点点松了手,指尖无处安放的攥紧,双眸发窘的忽闪忽闪着,等身子埋进水中,她脸颊都红的像虾子一样。云意无比僵硬地坐在浴桶中,两只手紧紧扒在浴桶边沿,任由宝月给自己擦身,连大气都不敢出。等好不容易洗完,云意一张小脸已经憋的通红,直到把自己裹进柔软的被褥里,她才长长舒了口气,这样她觉得有安全感。宝月拿银剪剪灭灯芯,只留了一盏,“姑娘的身子不宜吹风,奴婢将窗子关了,摆着冰鉴想来也不会热。”云意早就注意到那个大方木桶了,扑了满满的冰,竟然只是用来驱散热意的,她又睁大眼睛惊讶了一把。“姑娘休息吧。”宝月放下纱幔,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云意以为自己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会睡不着,可是因为发着烧脑袋晕沉沉的,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她就沉沉睡去,连胡思乱想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宝月走出屋子,在院中的银竹就凑了过来,朝她身后看了看,轻声问:“姑娘睡下了?”宝月点点头,银竹心里好奇忍不住追问云意的身份。宝月比银竹年长了两岁,相对也沉稳些,她拉着银竹往后罩房去,口中轻声斥,“你忘了何护卫是怎么交待的?不该问的就别问。”银竹却没怎么把这个看起来就穷酸,又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娃放在眼里,嘴角一撇,“你就不好奇咱们伺候的是什么人?”宝月自然也是好奇的,但还知道身为丫鬟可不敢妄议主人家的事,她摇摇头,支了银竹快去睡,自己也拾掇拾掇躺下休息。云意又一次回到第一次和娘去到楚家时的场景。娘笑着给她整理衣裳,“你记住这里就是你的家,里头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就是你爹。”云意乖巧点点头,脑袋上的丫髻跟着晃晃了,“娘,我记住了。”娘摸着她的脸,笑着笑着严厉久有了泪,“娘去买些东西。”云意抓住她的手,她有点害怕,“娘你快些回来。”娘却狠心拨开了她的手,“云意乖,娘很快回来。”娘的脸越来越模糊,云意努力想看清,却怎么也看不清。她被带进了楚家,跪在地上,夫人的脸冷若冰霜,该是她兄弟姐妹的人无一不是用嫌弃的目光看着她,说她是野种。她无助的张望,娘还没有来,她像是被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寒冷席卷她的四肢……“别怕。”一缕声音飘入耳中,黑暗中被强势的打入一道光束,就像初春破冰时的第一丝暖意,将她从无尽的黑暗中拉起。云意猛地睁开眼睛,阳光从窗棂处铺洒进屋内,她抬手挡了挡眼睛,撑着身子坐起,已经天亮了,是做梦。云意失神的小口喘气,抬起手背擦去额头的冷汗。门被敲响,宝月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姑娘醒了吗?”云意惘然点头,很快又道:“醒了……请进!”宝月推门进来,见云意已经坐起身,拿了衣裳上前,“奴婢替姑娘更衣。”云意自己的几身衣裳早已洗的发白,宝月给她拿来的都是新的,料子细腻光滑,颜色也活泼俏艳。“这些都是大人准备的吗?”云意问完将舌尖抵在上下牙尖之中,觉得自己问得多了。宝月愣了愣,大人自然不可能亲自cao持这些,但云姑娘这么说也没错,“是大人吩咐奴婢准备的。”云意心里暖烘烘的,被拘在那座院子里六年,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关心的温暖。宝月笑着问:“姑娘想穿哪一身?”云意看的眼睛都花了,拘谨的交握着双手,“都可以。”宝月选了身莹白的对襟衫,配上浅鹅黄色的百叠裙,将云意原本过分白皙却没什么血色的肌肤衬的鲜活不少,裙摆上一簇簇白色的小花则显出她这么年岁该有的少女娇俏。宝月透过妆镜,看到云意望着镜中的自己发愣,眼里水泅泅的红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发现宝月看着自己,云意小声道:“谢谢。”宝月诧异摆手,“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她不知姑娘都受过些什么罪,竟在他们这些下人面前都是谨小慎微的模样,让宝月不由得打心底里心疼她。云意将养了三天,终于不再发烧,宝月每日都会给她准备丰盛可口的三餐,不用饿肚子,她身子也有了些力气。云意大多时候都很安静,坐在窗子处瞧着石径那头看不到底的园子,直到现在她仍一种不踏实和不真实的感觉,大人自那日之后就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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