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了。”赵易认真地讲着:“在他父亲对那位女子的怀念中和他母亲的抱怨中孤独地长大了。突然有一天,父母相继离他而去,留给他前所未有的孤寂……”
“他没有兄弟姐妹吗?”
“有。兄弟姐妹都成了家,就不能再陪他了。”
“后来呢?”
“后来,他和所有的公子哥儿一样,对姑娘动过心,也被伤过心……”
“……春情融融春心动,桃花菲菲人面红……”热闹尽头,戏台上的伶人轻盈一转身,眼波流转,风情无限。
“他以为自己就这么孤独下去。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位姑娘……”赵易轻声说着,爱意浮现于眼中,含笑看着莫莫:“那天,细雨润湿空际,烟雾笼罩水面,迷离了一湖春水。他打着一枝竹伞,留连在清溪桃花的暮春时分,看雨丝浸润了远处如黛的青山,轻打着眼前野蝶翩跹的翅膀……那位姑娘,有着比春光还要柔媚千倍的身段。他就想,这是谁家的姑娘,生得美丽非凡,眉目似曾相识,容颜柔美异常。她搅乱了他的心绪,让他心思荡漾……”
第七十章 月华灯初上(四)
雾水霎那间迷蒙了她的双眼,心里滋生了纤细的痛感,而这份感动却是甜蜜的。她不顾了,手把着他的双臂,哽咽了一声,问道:“那位公子,真的是这么想的?那位姑娘,她真的只是扰乱了他的心绪?”
“不,当然不仅仅是乱了心绪……”他明亮的黑色眸子饱含着深沉的爱意,真真切切地说道:“他像是找回了一件丢失已久的宝物,日夜冥想都渴望拥有的宝物,当然不只是乱了心绪,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
“如果,有一天,这位姑娘,也像那位女子那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呢?”
“那他一定会找到她,无论如何。他不仅有这份心,他还有这能力!”
“如果这位姑娘身不由己呢?”
“不可能!他决定的事情,连神明都要让步!”
这句掷地有声的锵锵话语是她可以想象的关于美好的极限,她不必再动用心思去说服自己去面对未知的结果。戏台上的伶人舞动着舒卷飘逸的长袖,起云手,扬眉转袖翩翩若雪飞。弦索胡琴随了戏腔拉长调子,悠悠鸣唱:“……羞叹桥边多情汉,堪怜雨中美婵娟……”伶人抬臂翻袖,画满油彩的脸上似乎闪落几滴晶莹,徐步回眸百媚生,水袖波光一扬,拂衣转身落纱,抖碎了一地的光华。
“你看,这四方的戏台子,却容纳了人世间所有的表情,演绎了世间所有的故事。也许,也包括这位公子和那位姑娘的故事……”赵易转过脸,对着莫莫,幽邃的瞳眸缀满光芒,映入她眼里是无限皓澈的月光:“做我的妃子。”
缱绻在她心底的凝烟顿然飘散成台上轻柔委婉的花腔,心神仿佛细弦波荡。
戏楼回廊里疾步走来一个着深色葛衣的身影,冲散了这如霁月般细腻甜美的凝烟,他的脸上挂着惯常的秦氏笑容,细声细气地报着:“王爷,皇上要您过去一趟……”
赵易听罢站起身子,走前对她一笑:“在这儿等我。”
英挺的玉色背影步过瑰丽繁饰的梨园回廊,划过一抹清落的浅痕。她又发了呆。
秦公公紧跟在相王身后,不忘回头看眼静坐在庑房的莫莫,白皙丰腴的手拍拍脑门,低声咕哝着:“像!真像!”
莫莫没有发觉,在戏楼的某个角落,隔着一扇透明的山水屏风,两道炽热的目光穿透屏扇,静止在她的脸上。
“嘿!”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莫莫吓了一跳,转头对上的是叶秋瑶放大的笑脸:“你也在这儿!”
“你也是。”她回应地笑了。
“我跟着我大哥和公主嫂子来的。不过,这里没有我的位置,也没人理我。”叶秋瑶坐下,说道:“金陵的花灯可比青城的好看多了,呆在这戏楼里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出去看灯猜谜吧,外面比这里要热闹得多。”
“走吧。”他见莫莫犹豫,拉着她起身:“马上就回来。”
两人出了畅音阁,扑面而来的清冷的风让她打了一哆嗦。满月如玉盘,依旧泛着牙品色。街道上穿梭的人流游过这个张灯结彩的夜晚,龙灯舞,高跷,铜锣敲响,焰火遍布;人们提灯漫游,盏盏争奇斗艳,似乎要把往日失落的喜庆欢乐在这一夜晚全部弥补回来。
“我最喜欢虾公灯。”叶秋瑶顾自说着,往一个卖花灯的小摊走去,边走边说:“尤其是用五彩绫绢制的虾公灯,用细竹篾编制,再裹以绫绢,缀以丝穗,虾的眼睛用明珠,两只大螯……”
正说着,一戴着虎头帽的小童提着盏花灯蹦跳着走过,叶秋瑶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他跟着小童走了几步,说道:“这兔儿灯也不错,可惜是用纸糊的,太过粗糙。”
小童似乎听到了,停下乱蹦的步伐,扭转脑瓜,鼓着通红的腮帮子,气呼呼地看着叶秋瑶,朝他使劲地翻了翻白眼,又蹦跳着走开了。
莫莫给逗乐了,笑他:“说人家坏话让人给听到了吧。”
叶秋瑶并不介意,呵呵地说:“小孩子……走,我们猜谜去!”
街上一溜儿排开卖花灯的摊子,异彩纷呈染红了路人的脸。“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一卖花灯的老汉叫住了他们:“这位公子,买盏灯儿送给这位美丽的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