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山里的水流都堵住了。”小卒讨好地说着。
狐狸脸说着,扬了扬手,高兴道:“我们要做到‘滴水不漏’!战是否能打赢,关键就在于各位今夜所做的!”
黑风冷月的景致同样延续到了胡人安扎在山谷平地的军营处。夏侯渊疲惫地靠在虎皮榻上,额上牵出的几缕清淡皱纹也变得深如凿刻般惊心触目。连续的丧子之痛使他悲愤难抑,痛楚不堪之余,生发了对世事茫然的冷漠情绪。
他摊开了战略图,目光却游弋在窗外摇曳不定的树影之处,深夜的孤寂使他倍感悲凉。眼角余光,夏侯兰掀帘而入。她面色凝重,少了份以往的不羁和俏皮,仍然踩着轻灵的步子,脆生生地喊了声:“父王!”
夏侯渊怜爱地看着小女儿,复杂的心绪交杂在一起,眼角居然滚出了几滴混浊的泪。他借着朦胧的烛光,低头抹去了老泪。他哽咽了声,喉咙里滚过微弱的声响,迟疑了半天,才措辞问道:“那位姑娘……”
“她走了。她自己走的,没人拦她。”夏侯兰挑了下眉梢,不满地说着:“她认为这里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兵荒马乱的,她一个人走了……”夏侯渊眼角的皱纹牵得更深了,两鬓的白发挤出冠外,凌乱地散在风中。他红着眼眶,在夜色静谧的掩护下对小女儿发着内心的感慨:“兰儿,父王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事情。这些年来,对不起的人太多了。要不,枫儿也不会……”
夏侯兰两步跨到他父亲面前,帮他拢了拢两鬓被风吹乱的白发。她拧着眉说道:“三哥是为了救大哥才去那的,也是为了她。”
“为什么?”
“不太清楚,听说她中了三哥下的毒。”夏侯兰看着父亲惊讶万分的样子,又咕哝了句:“我也只是听他们说的。不过,看来倒像是真的。”
夏侯渊缓缓地起了身,背手踱到窗前,一弯峨月细巧地挂在树梢,泛着泠泠幽然的浅光。他沉着声音自语道:“她和容儿长得一模一样……看来,真的是我错了,遭了报应。”
“父王,依我看,全都是大哥的错。”夏侯兰不太愿意提起她的这位兄长,语气中带着轻微的鄙夷:“暗抢了人家相王爷的女人,战场上被俘,又被打断了腿,那叫活该!要不是三哥带了人去救他,我看他……”
“兰儿!”夏侯渊被说到了痛处,厉声斥断了小女儿的话:“你说的太多了!”
“可我没说错!”夏侯兰不依不饶地继续:“要不是他,三哥也不会死!”
“你住口!”
夏侯兰没有想到对她一向疼爱有加的父亲会这么说,她眼里现了泪花,盯着激动的父亲,冷冷地说着:“无论是谁,是王爷还是平民,谁会原谅抢了自己女人的男人?为她发动战争更是显示了他的男儿本性,以及他对她的忠贞爱意。三哥以前也做过几乎同样的举动,可那姑娘深明大义,才避免了一场悲剧。父王,无论如何,这一次,我觉得是我们的错。”
她说完,转身蹬着靴子出去了。小女儿少有的一番慷慨陈词击地夏侯渊几乎站不稳脚,句句抨击着他刻意封锁的陈旧回忆,深知堆砌的骄傲和正直无可挽回地离他而去。他踱到案前,望着一个空洞的地方发着呆,窗外呜咽的夜风带过一声无奈的长叹。
第一百零二章 风定落花深(二)
山雨添花,曳动一山春色。花草清新,烟横水际。深谷里逐渐笼起的雾霭缓和了初春的料峭,连人们的表情也随着天气的转暖而日趋柔和。战争在持续着,战果日趋明显地写在将士们如夜般动荡的神色里,喜报连连。
“报——!”一个小卒高声呐喊着跑入,单膝跪下,手举着战贴,汗水浸透了他的面颊,喜悦的神情也因此而更显得神采奕奕。他急促地报着战况:“自发兵后,出征将士克服连夜行征的劳顿,三万精兵强将与胡人正面交锋于阴山,军中战死数千人,然而将士牢记旨意,一路奋勇杀敌,于三天后到达临州!”
赵易闭眼半躺在榻上,身影深深地陷在幽暗的光线里。他不易察觉地挪了下身子,低沉地问道:“赢了?”
“报王爷,赢了。”
赵易睁开了眼睛,缓缓地起了身,挺拔的轮廓在渐亮的光线下逐渐清晰起来,案上放着把粉瓷茶壶,他倒了杯水,对着明亮的光线,一个跳跃的光斑映在他微蹙的眉心,冬雪般寒冷。
“追了多远?”
“将士们整装进击,追袭敌军,追了三百余里。”
“继续追!不计任何代价,”赵易猛地搁下茶盏,案几上迅速洒落了几滴晶亮的水滴,折射着皎洁的光。他黑色的双眸里带着异样的光亮:“本王要让他们明白,他们这是在跟谁作对!”
小卒被惊得一跳,他在衣摆上拭去掌心的汗渍,高亮地应答着:“是!”
晴好的天色在叶府的琉璃瓦上涂上一层厚厚的金黄。大门开了条缝儿,周吴从信使手里接过了封信,和气地点点头,付了点银子,转手插上了门闩。
叶夫人明显的瘦了很多,略施脂粉的脸上浮现出轻烟瘦月的气韵,她还是一步一摇地穿过长廊,提了曳地的裙袂,挥了下帕子,在堂前唉声叹气又雍容无比地坐下。
“还真的上战场了……”叶夫人杵着脑袋,靠在椅栏上。留春站在她身后,空握着拳头轻轻地捶着背。春天慵懒的气氛弥漫在堂前,叶夫人满怀心事地阖上了眼睛。留春轻缓地敲击着她的肩臂,垂眼低眉间,欲问未问地瞅了眼叶夫人手里的书信。她望着飘落园里的柳絮发了呆,动作由于心不在焉而变得毫无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