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共和!”的叫声从相反的方向汇集起来,是从议会大楼传来的。绑在长棍或者扫帚上的碎布条点燃后发出微弱的亮光,映照出向这边逐渐逼近的黑压压的人群。
“和球(梅第奇)一起覆灭吧!”
就在两股力量汇合之前,一个偶然的力量从梅第奇的支持者队伍中涌现出来。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即便是马背上那个提着灯,五官被照亮的人。但我可以认出他猩红色的披肩、宽阔的肩膀、高贵的四轮马车。乔凡尼缓慢地骑着马,被一群武装士兵包围着。
“球!”他用美丽、洪亮如雷声的嗓音朝逼近的威胁喊道。“佛罗伦萨的优秀子民们,听我说!”
但是佛罗伦萨的优秀子民们并没有听他说。一块石头从空中飞来,打在乔凡尼那匹黑马身上,使它暴跳了起来,幸好乔凡尼及时驯服了它。
当乔凡尼和他的人走出我的视野范围时,愤怒的市民前进了。他们似乎有无数人,一直延伸到我无法看清的黑暗处。步行的人们夹杂着一些骑马的富有的梅第奇敌人,背负着狼牙棒、结实的长矛、剑和土耳其短弯刀。
迫于他们的力量,许多梅第奇支持者骑马离开了,只留下邸宅的卫士独自战斗。
恐怖向我袭来。
一个农民被双脚举起,士兵的长矛刺穿了他的腹部;一个商人被狼牙棒打碎头盖骨,膝盖着地倒了下去。一个倒下的士兵被农民用甘草叉刺透身体时,声嘶力竭地尖声叫喊着。另一个暴乱者俯身去抓他掉下的火把,来点燃尸体。
乌切罗的油画永远不可能描绘出那气味、那嘈杂的声音、那迅速和那迷惑。他把战争描绘成盛况,而在我看来,战争是疯狂愚蠢的行为。
在我下面——声音在房子里回响——是愤怒的撞击声,金属和肉体冲击木头的声音。一些暴乱者者已经冲到了门边。
劳拉还没有来;我知道她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决定离开,但是当我从窗边转身时,离我最近的巷子里的暴动引起了我的注意。
人们骑着马,疾驰着,举着火把和灯来驱逐路上的黑暗。他们后面紧跟着愤怒、咆哮的人群。我不禁希望,那是朱利亚诺。我倾身朝窗外看过去。当人群接近宅邸时,我认出了乔凡尼。他还没有完全走到我下面,我就听到了他绝望的喊叫。
“放弃吧……皮埃罗……自由!共和!”
那些追赶他的愤怒市民,朝他和他的士兵扔石头的市民,都理直气壮地喊道:叛徒!叛徒!
我从窗边跑过去。高高地提起裙子跑下楼梯,穿过走廊,进了院子,穿过凉廊,又向外走进了花园。那儿什么武器都没有,只有乔凡尼,精疲力竭地喘着粗气,被两个士兵拖着朝宅邸的方向大踏步行进。
“你看见他了吗?”我喊道。墙外面的声音非常吓人。
乔凡尼完全在战斗状态;我原来在他身上看到的亲切完全消失了,而被冰冷的决心所取代。他走过我时没有看我,也没有放慢脚步,当我追上他的时候,他简短地回答说:“我到不了广场了。”
“那么你没看见他吗?看见朱利亚诺?”
“皮埃罗在这。”他在我们后面做了个手势。
我朝木篱笆跑去,打开了一扇拴好的门;走了过去,发现自己站在马厩外没有铺路的大片空地上。有粪便、干草和焦躁不安的马群的味道。或许有三四十匹马,被他们的主人拉住了缰绳,在原地紧张地跺着脚;人们互相喊叫着,讨论如何以最少的伤亡来再次突围。我迅速地扫了一遍他们的脸庞,并没找到我想找的人。
“朱利亚诺!”我问道。“朱利亚诺在哪?”
大部分人处在战争的混乱状态,没有理睬我;只有很少人好奇地看了我一眼,但并没回答。
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我急忙转过身,看到了皮埃罗,流着汗,脸色冷酷,目光凶猛。
“朱利亚诺在哪?”我重复道。
“进展得很不顺利,”他说,对失败已经麻木了。“该死的罗莱诺!他出卖了我们,他不让我们从正门进去。我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单独从侧门进来,放下你们的武器。’我是什么,仆人?我发了脾气,告诉他们去死吧。罗莱诺,一个荡妇的儿子,把塔楼的钥匙出卖给了我们的敌人!”
我抓住他的胳膊。“朱利亚诺在哪?”
他向后退了退。“朱利亚诺还在广场,试着让人群平静下来。”看到我脸上的愤怒,他焦急地补充道,“那是他的主意,我不想离开他的,他知道如果事情变糟的话到桑盖罗门会和我会合。”
我厌恶地走开了。当我朝马厩走去时,我有了个计划。
“和我们一起走吧!”皮埃罗朝我喊道。“他们现在正去取我的东西……你整理好包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