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屋檐下喊信好:“去喊李贵来吃饭!去,一哈都去,他不来你们就把他背来!他不来你们也不要转来了!”
刘强第一个跑:“走,我们去抬,我抬脚脚,哪个抬脑壳?你抬手杆,你开道——”
潘老头儿在屋里开玩笑:“莫打到你几个。”
楼上一群人打牌吼的激动的很,陈启明第一天正式到这个大家庭来,恐怕日子难过了。
潘天发坐老张身后的矮板凳上抽烟,又同他说起来黑娃的事:“恁快过年了,黑娃进去有三四个月了哦,可怜,晓得他那种可以减刑不?恐怕李贵书面原谅他的话还是可以减刑欸。”
老张回答:“不晓得。”
他自己回忆:“那里头不是人过的日子,那里头进去不得,他一个娃儿进去多造孽呢,那阵儿我年轻我都扛不住。还是该劝哈李贵,再大的仇恨毕竟人死了,再啷个惩罚也没有意义了,让他晓得自己犯错就行了,主要还是教育,把他关进去也不是办法,主要还是要好好教育他。恁小一个娃儿,以后出来啷个整呢,像个烙印一样刻在额头上。”
老张摇头,不该杀人。再啷个也不该杀人。
“是再啷个不该杀人唛,已经救不活了噻,已经没得意义了,何况他又不是主犯,把主犯枪毙就可以了噻……把他关着也对头,但是不该关恁久噻,不该关恁多年,你想那出来还有啷个活头啊?”
卢定芳端菜经过:“又是那些空龙门阵摆起了!喊你不要再说了!替人家操那个心整啷个,还嫌人家没来指鼻子骂你吗?你说那些又哪个来感谢你嘛?人家个人屋里都没有说话不晓得你恁多话整啷个!”
听到声音的忠承和舒走进来,忠承问潘天发:“啷个嘛?黑娃的事吗?”
“就是黑娃的事呢。”趁卢定芳走了,笑着小声问忠承:“恁小个娃儿,主要还是该好好教育,你也晓得噻,恁乖一个娃儿,平时又可怜,妈老汉都没有,从小就造孽,一直到现在他妈老汉还没转来看过一眼。他老汉是肯定不会转来了,现在他个人有个新家有堂客有姑娘。他妈妈是,恐怕也是嫁人了娃都好大了,根本不存在来管他,那他恁小个娃儿啷个整呢,他这一辈子不是就毁啦,还要关十几年,等他十几年出来他婆婆爷爷在不在还另说!他一个人啷个整呢。没学过文化没有知识,没有本事,他再啷个生存呢。”
“再啷个可怜也不能杀人。”老张还是那个话:“可怜就杀人?可怜的人多得很,吃不起饭穿不起衣裳的人都多得很,人家不可怜啊,可怜就把人家杀了?那被杀那个人不可怜啊。无缘无故活的好好的被人杀死了,人家又啷个想呢,剩下他屋里的人也是一个人他不可怜啊,他也是从小就没有妈还在月窝儿里就没有妈就送到这里来他不可怜?老汉又是个疯戳戳一味没管过,到今朝还没正儿八经成个家,一个人,哪个不可怜啊,可怜的人多得很。
老头年轻的时候你不晓得?跟你我一起到公社去背化肥,你背八十斤背不动,人家背一百六七十斤背到家还来接你。在干坝子背煤炭,先把煤炭背回你屋里来再背他个人的,你被关进去,黎书慧帮你照顾堂客老娘,他在外面到处给你找关系送礼找你弄出来,这些年他过的啷个样呢。不是王二那个狗东西把韩氏的花裤子甩到张建森屋里去他会像今天这样?没有他的讨嫌话他屋里今朝是这个样子?恁快你就忘记啦?哪个不可怜呢,没有一辈子可怜。”
潘天发一脸愁闷的抽闷烟,啧两声,叹口气,摇摇头,还是说过去的事过去就算了。
几个孩子一会儿跑回来,说是李贵不下来了,李官福的坟边上有一道水沟,前几天下雨水流到棺材里去了,趁着这两天天好他把坟修一修。
老张吃了饭又到庙上去,一大屋人在坝子耍,没一会儿朱慧芬几辈人也来了,明群带两个孩子,小川跟在后头。小川像瘦了不少,也不像从前那样活泼了,也不张罗打牌,只是站在几个打升级的人边上看热闹,潘达笑他:“啷个嘛?看着人家成双成对你心里不满意是不是嘛。”
“是有点不满意哦。”他装作不满意道:“最不满意就是你,年年打牌都是你赢,你是吃了啷个灵丹妙药还是开了火眼金睛嘛。”
忠承望着牌抖着腿,看着他:“把李敏喊上来耍,看她看得上你不。”
“不要把人家吓到了。”他竟然羞的有些脸红通通的:“她也到广东去了,去年下半年去的,她跟应绵关系好,经常在她店里耍。”
“啷个嘛,你的意思喊福全给你介绍吗?”忠承戏谑,又喊边上的明群:“姐姐看到的哈,你做个证,确定好了等哈儿我就到半坡给他做媒去了,不要到时候不给我媒人糖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