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槿汐端了燕窝进来,玄凌亲自把盏喂给我喝,道:“如今你是贵嫔了,按规制该把莹心堂改成莹心殿,只是你有着身孕,暂时是忌讳动土木的。”
我慢慢饮了几口。道:“这样住着就很好,只把堂名改成殿名就是了,如今国库不比平日,能俭省就俭省着吧。有用的地方多着,臣妾这里只是小事。”
“西南战事节节胜利,你兄长出力不少,杀敌悍勇、连破十军,连汝南王也畏他几分。等战事告捷,咱们的孩子也出世了,朕就晋你为莞妃,建一座新殿给你居住。”
我微笑摇头:“棠梨宫已经很好,臣妾也不希罕什么妃位,只想这样平安过下去,和皇上,和孩子。”
“你和咱们的孩子,朕会保护你们。他吻着我的额发,“你放心。朕已经调派西南大军的右翼兵马归你兄长所用,以保无虞。总算他还没有辜负朕的期望,能在汝南王和慕容氏羽翼下有此成就。”
我点点头,“臣妾哥哥的事臣妾也有所耳闻,这正是臣妾担心的。哥哥他……似乎一上战场就不要性命。”
他想了想道:“这也是朕欣赏他的地方。只是你甄家只有他一脉,朕着他早日回朝完婚吧。”他在我耳边低语:“你什么都不要怕,只要好好地养着把平平安安孩子生下来。”
我轻轻用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他的手大而温暖,覆盖在我的手上。我几乎不能相信,这样意外和突然,一个小小的生命就在我腹中了。
我慢慢闭上眼睛,终究,他是我腹中这个孩子的父亲,终究,他还是在意我的。我无奈而安慰地倚靠在他肩上,案几上一枝桃花开的浓夭正艳。
他吻的气息越来越浓,耳畔一热,我推他道:“太医嘱咐了,前三个月要分外小心。”
他脸有一点点红,我很少见他有这样单纯的神气,反而心下觉得舒畅安宁。他起身端起桌上的茶壶猛喝了一气,静了静神朝我笑道:“是朕不好,朕忘了。”他忽然愣了一愣,声音里有一丝淡默的欣慰和伤怀:“嬛嬛,这些日子,朕都没有见你这样笑过了。”
我抬头,终于还是低下,慢慢道:“华妃娘娘明艳绝伦,皇上还记得臣妾的笑是什么样的么?”我再捺不住这些日子的委屈,眼中缓缓落下一滴泪来。
他静默片刻,亲手拭去我眼角泪痕,柔声坚定道:“朕不会再教你伤心了。”我点点头,伤不伤心原也由不得他,只是,他有这样的心意也罢了。
我不好意思:“这些日子臣妾不能服侍皇上了,皇上也不能老这样陪着臣妾,不如去别的娘娘那里留宿吧。”
他依旧抱着我道:“朕再不扰你了,只静静陪着你好不好?”
我亦享受此刻的平静安宁,腻了一会儿,想起端妃临走前的暗示,终于笑了笑道:“杜良媛今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皇上也该去看看她才是。”
他想了想,道:“好罢,朕明日再来看你。”
夜渐渐深了,傍晚下过了雨,晚上倒放了晴,半弯月亮挂在天际,朦朦胧胧,仿佛笼了一层如乳如烟的薄雾。后堂里没有点灯,淡淡月华透过半透明的烟霞色窗纱筛进来,浅浅的明色与暗色洒在身上。庭院中几本初开的梨花在月光下影影绰绰,窗下一本千叶姚黄牡丹吐露袅袅香气,透过窗纱盈满屋子。
果然三月春色,人间芳菲,连在深夜也不逊色。槿汐在灯下静静陪着我道:“娘娘,奴婢已经依照您的吩咐开了角门,只是端妃娘娘真的会过来么?”
我道:“这个么,我也不知道,原本也只是我的揣度罢了。”我微笑看槿汐:“她若不来,咱们看看月亮也是好的。”
槿汐笑:“娘娘心情很好呢。”
我微笑:“我晋为贵嫔,掌一宫事宜,你在我身边伏侍,也要升任正五品温人,不是皆大欢喜么?”
槿汐道:“奴婢是托娘娘与小皇子的福。”
我道:“才一个多月大,哪里知道是帝姬还是皇子呢?”
槿汐伸手用挑子挑亮烛火,“皇上嘴上虽不说,心里是巴不得想要个皇子的,如今的皇长子又……”她不再说下去,看我道:“娘娘今日这样扑出去救杜良媛,奴婢的心都揪起来了,实在太险了,您与杜良媛又不交好。”我知道她话里的疑问。
我慢慢捋着衣襟上繁复的绣花,寻思良久道:“如果我说是有人推我出去的,你信么?我猜着推我那人的本意是要让我去撞上杜良媛的肚子,杜良媛小产,那么罪魁祸首就是我。”我微微冷笑,“一箭双雕的毒计啊!”
槿汐闻言并不意外,似在意料之中的了然,“后宫争斗,有孕的妃嫔往往成为众矢之的,今日是杜良媛,明日也许就是娘娘您。”
我抚摸着手腕上莹然生光的白玉手镯,淡淡自嘲道:“只怕今晚,为了我的身孕会有很多人睡不着呢。”
槿汐恭顺道:“没有娘娘的身孕,她们也会为了杜良媛的身孕睡不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