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啊,”卫陵春尴尬笑起来:“都挺好的,挺顺利的。”
蒋纯面上没说话,片刻后,她将钱勇叫了过来,钱勇是个直性子,蒋纯叹了口气道:“钱将军,宋王爷那件事……你知道了吧?”
“啊?”钱勇露出惊诧之色:“您怎么知道的?谁告诉您的?!”
“您也别瞒我了,”蒋纯露出哀戚之色:“我大致都已经清楚,我就是想知道,他如今的情况,可需要小王爷出手?”
“您也别太难过。”钱勇叹了口气:“这瘟疫的事,都是天命。郡主已经想办法在找解疫的法子了,宋王爷吉人自有天相……”
“瘟疫?!”
蒋纯提了声音:“你说宋世澜感染了瘟疫?”
“是啊,”钱勇有些发懵:“您同我说的,难道不是他把自个儿关在太平城这件事?”
蒋纯没说话,她捏着扶手,沙哑道:“你说,他把自己,关在了太平城?”
“是啊,太平城如今的灾情可严重了,”钱勇大大咧咧道:“宋王爷听说是染了病,就干脆把城关了,自己和民众一起在里面等死呢。说是等着郡主拿方子,可如今这样子,有什么方子啊,拖得一天是一天……”
钱勇絮絮叨叨说着,蒋纯却是没了回应,他看着蒋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久后,终于道:“那个……二夫人,要不……我先走了?”
蒋纯低低应了一声,钱勇犹豫了一下,退了下去。
她坐在房间里,一直没动,从下午一直到晚上,就一直安静坐着。
卫陵春回来的时候,听说蒋纯一直坐在屋里,他犹豫着开了门。
月光落进去,接着月光,他看见自己母亲坐在椅子上,她穿着一身白衣,手撑着额头,整个人似乎是一尊雕塑一样,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久好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许久后,卫陵春慢慢道:“您别难过,宋叔叔是有福气的人,他不会有事。”
蒋纯没说话,卫陵春想去点灯,却听蒋纯突然开口:“别点灯。”
卫陵春停住动作,他在黑夜里背对着蒋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再如何早熟,他终究只是个孩子。好久后,他慢慢道:“母亲,其实您也没有多喜欢宋叔叔,人没了,还会有下一个,没事的。”
“不喜欢……”
蒋纯听到这话,却是低低笑出来,她抬起头来,月光下,她脸上全是泪痕,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她看着卫陵春,反问开口:“不喜欢?”
“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不喜欢他,都以为我不喜欢他?”
她站起身来,靠近卫陵春:“是不是连他都觉得,我特别讨厌他,我不喜欢他?!”
“对,”她也不知道是在同谁说,沙哑道:“我是很讨厌他,我讨厌为什么会有这么好一个人要出现,要同我说喜欢我,要给我一个这么美好、这么让我欢喜的未来。我讨厌他,我更讨厌我自己。我算什么?!小门小户,庶女出身,你父亲的疼爱已经够了,我该怀念他一辈子,缅怀他一辈子,我拿什么资格,有什么脸,去对另一个人动心?!”
“我这辈子,”她哽咽开口,看着卫陵春:“我这辈子,就该守着你父亲的牌位,守着卫家,守着你,看着你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百年之后去见你父亲。我这辈子,就该是这样而已。所以他为什么要来出现,而我又有什么资格?!我若嫁了他,我拿什么脸见你父亲,又那什么脸见你?!而他那么好一个人,又为什么要这么委屈,娶我这样的女人?!”
“我讨厌他,讨厌我自己,讨厌我放不下、舍不得、断不了、离不开。讨厌我到这一刻钟……”她顿住声,盯着卫陵春,慢慢道:“到这一刻钟,都不敢,去找他。”
卫陵春没说话,他静静看着蒋纯,好久后,他伸出手,拥抱住蒋纯。
少年的怀抱很温暖,他手臂还很纤细,但却很有力道,有着习武之人特有的精瘦,蒋纯微微一愣,听见卫陵春慢慢道:“娘,我希望你过得好。”
蒋纯呆呆弯着腰,被卫陵春抱在怀中:“父亲也和我一样,我们都喜欢你过得好。人死了就死了,哪怕下一世也和这一辈子没有关系。你死了之后,不必去见父亲,因为谁也见不到。不要把人生寄托在死后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娘,”他温柔道:“我长大了,你放心去做所有你喜欢的事,就像你对我做的一样。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上战场,可是你依旧支持我。我也一样。”
说着,他收紧了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很希望娘一直在我身边,我也很希望娘一辈子当卫家二夫人,可是,比起您是一个完美的母亲,我更希望您是一个快乐的母亲。”
卫陵春闭上眼睛:“用爱我的名义束缚你自己,我受够了。”
蒋纯没说话,她被自己孩子拥抱着,听着他稚嫩又直白的言语,感觉无数情绪铺天盖地涌来,她依靠着他,嚎啕出声。
“我想去找他……”
“那就去找。”
“我想见他,我想陪着他……”
“那就去陪!”
“我喜欢他……”蒋纯哭得声嘶力竭:“我当真喜欢他!”
卫陵春扶着蒋纯,咬牙开口:“那就去喜欢!”
少年人永远有着超乎成人的勇敢和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