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我才从刚才的惊吓中反应过来,同时康熙刚才的险境也终于进入我的思维中,我不由得惊叫了一声“皇上”,边挣扎着站起来。
救我脱离险境的那只手一直搀扶着我,我忙说了一声“谢谢”,一转头却愣住了——原来竟是策妄阿拉布坦!一瞬间我为自己原来的猜测感到羞愧,如果他真的想要对我不利,又怎会出手相救?
“多谢王子救命之恩。”我是真心诚意道谢,当然还有一丝道歉的意味。
他扶着我,眼神却是高深莫测的,嘴角挂着一抹诡谲的笑容,突然以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传闻果然没错,你是康熙最宝贝的人。”
我愣了一下,还没搞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他便迅速松开了手退到一边,下一瞬间我便被冲过来的康熙紧紧抱在了怀中,一迭声紧张地问道:“敏敏,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我本来就摔得全身剧疼,此时又被他这样紧紧抱住,更是觉得全身都快散架了,但他的关心与着急却实实在在传递到我心里,我露出柔柔的笑容轻声说道:“皇上,奴婢没事的。”
康熙放开我少许,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个仔细,仍是不放心道:“不行,我们快回去,让太医给你瞧瞧。”说着抱着我重新骑上马背,向行宫方向径自走去,竟然把一众蒙古王公就这样搁在了后头。
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梗在心里,这时终于想了起来。看向策妄阿拉布坦,从他平静的神色中看不出任何异样,然而这样才令我更加忧心,他那句话究竟什么意思?
一路上我都思索着这个问题,浑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康熙见我一直沉默不已,不由担心焦虑地问道:“敏敏,怎么了?很不舒服么?是不是太颠簸了,我再放慢一点。”
我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道:“皇上不必担心,奴婢真的没事。”
他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眼中的忧虑却没有消退,只是再把我往他怀里拥了拥,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我坐得更舒服。
一道令光闪过我的脑中,我突然明白了——我是什么人?我有什么价值值得让策妄阿拉布坦算计?他的目标根本就不在我!!
御林军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那么为什么被“清场”的猎场中会突然出现狼群?连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那些蒙古贵族也不是完全的偶然吧?策妄阿拉布坦的目标本来就在康熙,只是明知这样的小阴谋并不能有太大的作用,他到底在算计什么?矛头指向我,又为的哪般?
我的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强烈的不安,下意识躲向康熙的怀里,他察觉到我的动作,轻柔地,将我又抱紧了一些。
他全神贯注掌控着马匹,我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有些迷茫。聪明的他,透彻的他,究竟如何看待今天的事的?
回到行宫,康熙立刻找来御医为我诊察,索性我虽然外伤不少,却并没有伤筋动骨,他这才松了口气,让我休息静养的同时也开始了此事的追究。太监们奔进奔出,宣召这个、传唤那个,御林军如临大敌,个个战战兢兢,大臣们来来去去,执行着康熙的一道道指令。我虽然休息,却并未睡着,将这些看在眼里,明白康熙至少有一点的思虑与我相同——这次狼群的突然出现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一直忙碌到深夜,康熙才有些疲累地进来休息。他看见我正坐在床上看着他,不由一愣。
“怎么了,敏敏?哪里不舒服吗?”他疾步走过来,关切地问。
我笑了笑安他的心,道:“没事。皇上查得怎么样了?”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没发现什么。那些狼并不是圈养的,有人说是外边的狼群误闯猎场,这猎场太大,倒也并不是没可能的事。但我却总觉着这里面有蹊跷,偏又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站在房中让宫女为他除下冠服,偏生那宫女手生,半天也没除下来。他心中烦躁,不由历喝了一声:“出去!”吓得那宫女浑身哆嗦,脸色苍白颤抖着退了出去。
他走到床沿坐下,我会意伸出手为他更衣,轻轻说道:“什么都查不出,岂不更是说明这其中不简单么?”
他一震,立刻明白过来:“你说得没错。人为必有人为的痕迹,就算是误闯也必然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如今竟然什么也没有,这事儿确实不简单。”他顿了一顿,“如果真是人为,那安排这一切的人,必定非同寻常。”
我瞟了他一眼,揣度着问:“皇上心里可有目标?”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难道你有?”
我咬了咬嘴唇,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不知皇上认为策妄阿拉布坦王子此人如何?”
他一怔:“他?你怀疑他?”
我有些词屈。毕竟我对他所有的怀疑都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何况他怎么说也算是救过我的命,所以我才在说与不说中犹豫再三。于是为难道:“这……我并没有直接的凭证,但这个人心机深沉,深藏不露,一年前亲自下江南的事情还不知其动机,今天的猎场偶遇也似乎太过巧合了。”
他伏近我,让我为他除下外袍,然后站起来踱了两步道:“你说得也有理。策妄阿拉布坦确实不简单,否则早就被葛尔丹收拾了。只是如果是他,那今天这事未免也太不高明了。这种程度的小阴谋并不能对我们造成太大伤害,万一露出马脚,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况且他想要对付葛尔丹,朝廷的力量也是很重要的,他没有理由要对我们下手。我看,这件事似乎与他无关。”
我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见状坐到我身边,轻抚着我的脸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放心吧,策妄阿拉布坦我会派人盯着,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我冲他笑了笑,心里的不安却并未因此放下。
“我们快点回去好么?”我轻声说道。也许离开了盛京,远离策妄阿拉布坦的话会好一些吧?
他看了看我,笑道:“好,我尽快把事情都处理完,然后我们就回去。”
几日之后,康熙接见完了所有前来的蒙古王公,谒了永陵,便继续向着长白山北上。在此期间,策妄阿拉布坦并没有任何异动,跟我也没有任何接触,现在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紧张过头了。辛酉,康熙望祭长白山,乙亥,又泛舟松花江,表面上是巡视沿岸州县,实际上却是巡查北方抗俄的准备工作。如今南方已定,他要向沙俄开刀了。
四月辛巳,康熙起驾回銮,一路走走停停,直到五月份才回到北京,而此时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狼袭事件终究没有找到真正原因,最后只能处死了负责看管狼群的禁卫军了事。康熙固然十分不快,我也觉得有些放不下。然而随着北京的逐渐接近,躁动不安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