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法律说他们不需要?”
“第二十二条军规。”
“哎呀,真该死!”约塞连痛苦地喊道,“我敢打赌,它根本就不存在。”他停住脚步,愁闷地环顾了一下房间,“老头在哪儿?”
“不在了。”老太婆悲伤地说。
“不在了?”
“死了,”老太婆对他说,又极为哀痛地点点头,手掌朝着脑袋按了按,“这里破了。前一分钟还活着,后一分钟就死了。”
“但他不可能死了!”约塞连叫道。他固执地想要争辩,可他当然知道那是真实的,知道那是合乎逻辑因而是真实的:那老头再次和大多数人走在了一起。
约塞连转身出去,步履沉重地在公寓里转了一圈。他满面愁容,怀着悲观的好奇心把所有房间窥视了一遍。玻璃用品全让那些大兵拿棍子砸了。窗帘和被单被撕得稀烂,乱七八糟扔了一地。椅子、桌子和梳妆台都掀翻了。所有砸得碎的东西都被砸碎了,再彻底的野蛮摧残也不过如此。每一扇窗户都打破了,黑暗像乌云一般穿过破碎的窗格,涌进每一个房间。约塞连能够想象那些戴着硬白帽的高大宪兵咚咚的沉重脚步。他能够描摹他们乱砸乱摔时那副凶狠、恶毒的亢奋模样,还有他们那种虚伪、残酷的正义感和献身精神。所有可怜的年轻姑娘都走了,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这个穿着厚重的灰褐色毛衣、戴着黑色头巾的老太婆,而她很快也会走的。
“走了,”她悲伤地说,这时约塞连刚走回来,都还没来得及开口,“现在谁来照顾我呢?”
约塞连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内特利的女朋友——有人有她的消息吗?”他问。
“走了。”
“我知道她走了。可有人有她的消息吗?有人知道她在哪儿吗?”
“走了。”
“她那个小妹妹,她怎么样了呢?”
“走了。”老太婆的声调没有任何变化。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约塞连严厉地问道,同时逼视着她的眼睛,确认她是不是在昏迷中对他讲话。他提高了嗓门。“那个小妹妹怎么样了,那个小女孩?”
“走了,走了,”老太婆不高兴地耸耸肩回答道,她被他的追问惹恼了,低低的哀泣声变得高了起来,“一起被赶了出去,赶到大街上去了。他们都不让她带上外套。”
“她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谁来照顾她呢?”
“谁来照顾我呢?”
“她不认识别的什么人,是吗?”
“谁来照顾我呢?”
约塞连往老太婆腿上扔了些钱——真是古怪,多少错误似乎留下钱便可以弥补——然后大踏步走出公寓。他一边下楼梯,一边强烈地诅咒第二十二条军规,尽管心里明白根本就没这回事。第二十二条军规并不存在,对此他确信无疑,但这没用。问题在于每个人都认为它存在,而这才是最为糟糕的,因为不存在对象或条文可以嘲笑或批驳,可以指责、批评、攻击、修正、憎恨、谩骂、啐唾沫、撕成碎片、踩在脚下或者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