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德打着诛娄军的旗号起兵,但起兵不久,程适和顾况便都看得出,袁大帅和当年内乱时的各位大帅一样,其实是想连小皇帝一起诛讨进去的,对那张龙椅思慕无限。后来恒商突然冒出来,袁大帅为了面子,不得不名义上臣服于恒商,实则军权还在他手中,恒商如同个妆点门面的摆设。有了恒商在,不少地方兵马前来臣服,诛娄军越来越壮大,顾况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
程适和顾况都是在内乱中滚爬活下来的,当时因为一股复仇的热血进了袁德麾下,待仗越打越激烈后,他们从小磨练出的雪亮双眼便瞧出了局面不对的苗头。程适素来有话就说,某日就向顾况道:「不知道睿王殿下是不是想讨伐娄氏后,顺道把皇位也替他哥哥坐了。到时候他和咱们的袁大帅非再打一场不可。哈哈,程太师和吕小面瓜到时候如果还没死,肯定替他打袁德,打得一定热闹。要是这两人死了,胜负就不好说了。」
这番话正好说中了顾况的忧虑,这些忧虑一直在顾况心头压着,这时候看着恒商,越发忧虑。
皇上与恒商的兄弟情谊似乎相当深厚,现在恒商是诛娄军名义上的头儿,实则等于是叛军的头儿……
顾况想得走神,蓦然听见恒商在他耳边低声道:「景言,景言。」
顾况连忙回神,正望见恒商一双澄透的双目瞧着自己,十几年前那个坐在破草褥子上眼巴巴看着顾小幺的娃娃顾况的心中仍然记得清清楚楚。恒商唤他道:「景言?」
顾况一阵热血上涌,张口道:「殿下,我有句话不知能否唐突一问。诛娄军打往京城,殿下只是为了诛灭娄氏么?」
恒商怔了怔,声音平淡道:「我,只是为了诛娄氏而已。」转目又瞧向顾况,浮起一点惆怅的笑意,「难道景言你以为,我还为了别的?」
顾况有点无措。恒商看着他:「江山,皇兄的皇位?景言不会这么想我吧。不过也未必,如今的局面,对错恐怕讲不清了。」
顾况道:「殿下,我其实是想说,一旦……」
一旦兵败,所有人死路一条,恒商更是死路一条。
一旦起兵成功,诛灭娄氏,今上继续在位,恒商恐怕难逃谋逆之罪。
一旦今上被逼下皇座,袁德与其他觊觎皇位的人一定群起而涌之,恒商如果落败,更是死路一条。
只有诛杀娄氏,逼退今上,杀掉袁德,就像说书的段子一样,恒商去做皇帝,方才可能有惟一的活路。
杀出这条活路要能耐够大,狠得下心,下得了手。
顾况想想小心肝就有些哆嗦。这些一旦,恒商是否都已想过。
恒商在顾况身边轻轻叹了口气:「慕远已经死了,不能再让少师死、太傅和太师死。所以娄氏必诛。」
诛娄军一路打向京城,打啊打的,就打了大半年。
这大半年中出了不少事情。
朝廷里面,恒爰一病不起,起初只是发热,太医院进汤药,恒爰喝一半吐一半,发热便转成了肺疾,御医们成天围着皇上转,稍微调养得有点起色,皇上就开始不眠不休地理政,三、四天后,又起病,再缠绵病榻一月,如此反覆四、五次,入夏之后,恒爰就再没怎么爬起来过。
全天下人都在猜,今上不知道还能活几天。恒爰归西之后,皇位又会落到哪个手里。太后主政,朝廷的大权看似全在娄氏手中,不少誓死忠于恒氏的人纷纷去投奔恒商,恒商的军马越发壮大。
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后宫的杜妃给恒爰生了个娃儿,不巧是个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