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相术之深,任何人都不敢自称十相十中,因为即使是当日创造了“相术”这门奇术的祖师爷,都闭口不提这个问题。
我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相术”,但观察能力的强弱是每个人天生的技能,也就是奇术师门派最看重的“顿悟之力”。
在这种进退两难之时,我毅然选择了相信桑青红,这是仔细观察的结果,更是孤注一掷的赌博。
玉罗刹借血胆蛊婆之身现形、桑青红布幻戏大阵、楚楚遇刺身亡……这些都是乱局中的契机。乱局,其实也是另一种好局,能够让一切事物都增加了不确定性。就是这种时候,草根才能扳倒王侯,后起之秀才能迅速上位。
我明确观察到乱局的存在,也透彻地分析出,桑青红比任何人拥有更多秘密。只有她,最接近“神相水镜”的真相。
赌是人类的天性,在二选一的情况下,只能拼尽全力押注一方。
或许,正常人看来,这时候都应该与玉罗刹并肩战斗,乘胜追击,歼灭桑青红,永绝日寇后患。
这条路,几乎是所有人必选的,因为它代表着光明正义、惩恶扬善、诛杀日寇、扬我国威等等所有的正确性。选择这条路,将会名传千古;反之,也许就会在史学家、爱国者的文字狱中遗臭万年。
诛杀桑青红是最简单、最直接的选择,但我从小到大一直觉得,大众的选择永远都是平淡无奇的,无功无过,四平八稳,像曲水亭街边的流水一样,从千家万户的院墙外流过,经过百花洲,流进大明湖。
这样的选择等于是没有选择,即使不选,将来也一定在趋势的带动下走同样的路。
如果不能成为奇兵,盲目跟随大众潮流去千军万马走独木桥,那么我的一生也就永远不会改变了。
我选择跟桑青红走,正是以小搏大、四两拨千斤的做法,永远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而不是大众认为正确的事。
“走。”桑青红握着我的手飞速遁入樱花深处。
此刻,我才惶然发觉,每一朵樱花的花蕊之中,都生出一条狰狞扭曲的灰色小虫来。小虫露在外面的长度约有半寸,但头部两侧已经有数对红色的翅膀张开,模样丑陋,无法言喻。
玉罗刹没有说错,虫类真的是无处不在,伴随着人类所有的社会生活。任何地方、任何时候、任何恶劣环境之下,虫类都能野蛮生长。如果不加清剿的话,最终就会酿成无法承受之“虫祸”。
“幻戏不敌巫蛊之术,世间任何一种奇术,大概都不能成为巫蛊之敌。所以,一旦巫蛊之术横行,其它任何奇术门派都没有立锥之地。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的帝王都对巫蛊之术谈虎色变,根本不容许他们自由发展。一旦察觉端倪,立即处以极刑。天石,你现在能够想到,与苗疆炼蛊师为伍到底有多可怕了吧?”
在急速撤退的过程中,桑青红也为玉罗刹的手段而脸色大变。
我追溯玉罗刹的历史,忽然悲从心来,连叹三声。每一个炼蛊师都是一个悲剧,越伟大的炼蛊师其命运就会变得越曲折复杂,距离幸福的彼岸越来越远。
欲戴皇冠,先承其重,荣耀与黑暗总是相辅相成、接踵而至的。
这就是真理,任何人都不可能只得到而不失去。
玉罗刹身为苗疆第一大炼蛊师,所有奇术师的荣耀集于一身,在苗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走到哪里都有苗人跪地迎接,顶礼膜拜。她遇到那政府高级特务之后,也被推崇至“中国第一奇术师”的位置,整个政府将打败日寇、还我河山的重担全都压在她一个女子身上,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捧杀”。
于是,她为了国家民族的未来,纵身一跃,慷慨赴死,与江南霹雳堂雷家的弟子一起登上了“吴之雪风号”。
那一战,生得伟大,死得光荣,成了二战亚洲战场上一个经典案例。
在无限光明的背后,留下的是她自我囚禁的无穷黑暗。
我只想问:“时至今日,她后悔当初那一战吗?”
很快,桑青红带我穷尽樱花林,进入了一条寂静无声的曲折小径。
我们离开那树林不到半分钟,身后“嗡嗡嗡嗡”的飞虫振翅之声大作。
“不要回头,跑,跑,跑——”桑青红大叫,在我背上猛推了一掌。
我拔腿飞奔,转了几个弯,前面 出现了一扇半开的铁门,仅容一个人侧身通过。
“进去,快进去!”桑青红在我身后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