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喜、怒、哀、乐、贪、嗔、痴”是人类拥有的七种根本感情,驱动红袖招前进的,正是一个“怒”字。
那么,同样道理,驱动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驱动今日济南城内各方势力的,亦是以上七种感情之一。
我呢?又是为哪一个字所驱动?
“我第一个要杀的,其实是——”红袖招从屠长老手中夺过了那把滴血的长刀,忽然之间转过身来,飘飘然御风而行,刀尖抵住了我的左胸。
这样的变化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她根本没有杀我的理由。
“第一个要杀的,是你——你一定想不到吧?”她说。
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没有仇恨,却有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甜蜜爱恋。可是,她又偏偏用那长刀抵住我,说出的又是一句令人绝望到极点的狠话。
“我曾发誓,今生不会爱上任何男人,也不让任何男人走入我的内心。如若违背誓言,甘愿受‘草船借箭、万刃穿心’之刑而死。在你出现之前,我的心是一块冻僵了的石头,从外到内都是冷的。可是,你一出现,就像春风吹开了花蕊,让我无法抗拒,春心萌动。也就是说,你一出现,我已经破戒。”她幽幽地说。
不知何时,她的眼圈已经红了,眼底深处,泪光闪动。
我们初识于洪家楼广场,那是一次偶然事件,我只不过是借她来掩饰行藏,免得引起敌人的警觉。那时,我非但不会爱她,更对她有着由衷的厌恶,因为我误以为她是这个城市中屡禁不绝的下流“站街女”。
“不该爱你……”她绝望地呜咽起来,“可心一动,就按捺不住了。”
她说得没错,心不可动,动则不安,犹如初春时万里冰封的河面,一旦被春风吹破,则一溃千里,再也无法恢复原来的样子。
我对红袖招只有怜悯,没有其它情感,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她爱上了一个并不爱她的人。
刀尖锋锐而阴冷,轻轻颤动着。
我无法阻止她手中的刀,也无法阻止她爱我。
“我该杀了你吗?你一出现,我的人生大计、父母遗愿全都土崩瓦解、不复存在了。你也许不该出现在这里,洪家楼是洪家的祖产,是我祖上留下的唯一念物……我必须镇守此地,百年不移。”红袖招泪如雨下,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一动都不能动,只能近在咫尺地凝视着她。
“呜吼——”骤然间,我听到了一种诡异而低沉的吼叫声,似乎是来自地底,又似乎来自我的心里。
那声音振聋发聩,令我感到无比震惊,因为它让我联想到幻象中危楼前的龙形怪兽。
“呜吼……”那声音第二次响起,似乎怪物正在地底焦躁游走着。
红袖招脸色一变,后退一步,垂下长刀,凝视地面。
我相信,她一定也听到了那种叫声。
“画地为牢,指腹为镜……”她陡然旋身,用长刀在地上划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大圈,刀痕入地半寸。
铺地的方砖全被划破,碎屑乱飞,向四下里溅开。
紧接着,她手腕一振,刀尖反转,抵住了自己的小腹。
如果她没有叫出“指腹为镜”那四个字,我一定会误以为她要自残肢体。
我曾在古籍中读到过,“画地为牢、指腹为镜”等于是藏传佛教秘术“天眼通”的一个分支,其原理也是利用自身的长时间修行顿悟来打开“透视遥感”的功能。那种“看”已经不是通过眼睛,而是通过心灵、思想来替代人类的视觉系统。
嗤的一声,刀尖下划,红袖招小腹的衣服立刻左右裂开,露出白皙的肌肤来。
她抛下长刀,双手分开衣服,露出了以肚脐为圆心、直径约三寸的皮肤范围。
此刻,她面向着我,并未转身回避,所以,我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腹部。人的皮肤都是不透明的,但此刻她的腹部变成了一块透明的玻璃——或者说是一个类似于潜望镜的观察孔。
我再一次看到了那地底的危楼,只不过,危楼上端的三分之一被灰色的雾霾笼罩着。更可怕的是,雾霾之中盘旋飞舞的正是我看到的那龙形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