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做的事,总是提前布局,点与点之间的联系如草蛇灰线一般。敌人就算击溃了其中的某一点、某几点也毫无用处,因为他布局太深,任何敌人都不能将其连根拔除。
到了那裂隙的正西面,我立刻感到整片街道都在剧烈地颤抖,可知地底流水奔行之急。
南面的水位也在下降,估计再有半个小时,五龙潭、趵突泉两地的存水就会流干,从泉城广场、西门桥一直到少年宫桥、大明湖西南门的近三公里河道将全部干涸,水落石出。
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而张全中将十八号院内的屋子逆时针旋转之举,就是打开裂隙的机关。
“张全中真神人也——他能让静官小舞复活,又能切断护城河水,以后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来……有这样一个神人存在,济南城内的其他奇术师说不得要相形见绌了!”我无声地长叹。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山高月小,水落石出。”连城璧忽然开口吟诵。
河上果然有清风徐来,北面河道内的确水波不兴。南山耸峙,半月渺小,而很快我们就要目睹南段河道水落石出。这十六个字应景之至,但有给了我某种玄妙的启迪。
“解铃还须系铃人,最终答案,都在张全中那里。”连城璧说。
从前,她主导秦王会事务时训练有素、坚决果敢,没有任何问题能难住她。现在,受困于张全中的神机百变,她变得畏手畏脚,不敢擅作主张。
我很难判断她是变聪明了还是变胆怯了,但我深知,从前可以“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则只能“走半步看半步”,越小心收敛,越不会犯错。
哗的一声,我们的左后方出现了奇怪的动静。
我回头看,一条极长的折叠钢梯由十八号的屋顶探出来,一直伸向河中,插入那道黑沉沉的裂隙之中。
很快,张全中握着静官小舞的手出现在钢梯上,衣袂飘飘,缓步而行。
我似乎猜到了答案:“水穷之后,河底出现暗道。张全中的目标就在暗道之内,我和连城璧也必须跟进,才能获得更大的突破。”
“我可以打电话调一些帮手来,我总觉得,咱们两个的智商加起来都不一定斗得过张全中,更何况还要多加一个静官小舞?”连城璧苦笑着,把电话抓在手里。
“人多只会坏事。”我直截了当地否定了她的意见。
张全中虽然拥有满街死士,此刻却一个都不带,或许正是跟我持同一观点的缘故。
“如果再有类似于‘鲛人鬼市’的话题,你绝对不要满口答应了,好不好?算我求你,好不好?”连城璧低声嘱咐。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那些事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夏兄弟,上来吧,我带你去一个全济南城最有价值的地方。”张全中走到我的身边,扬手招呼。
我点点头,手按河边的青石栏杆,飞身上了钢梯。
出乎意料的是,张全中并未邀请连城璧上来,而是大步向前。
“张先生,我朋友连小姐可否一起去?”我赶紧问。
走在后面的静官小舞开口:“夏先生,连小姐就算了。我觉得,她已经很累了,应该回去好好休息。”
我对这种解释并不满意,索性停步,挡住了后面的静官小舞。
关键时刻,我要跟连城璧同行,才能做到彼此照顾、共御强敌,实现“一加一大于二”的良好效果。
“连小姐不适合到那里去,真的为她好,就不要让她去。”静官小舞继续解释。
我转头看,连城璧靠在栏杆边,双手插在口袋里,头顶是天上落下的月光,脸上则是河水反映上来的另一种月光。
她的脸极白,眉极黑,身上的衣服本来就素淡,又在月光、夜色的双重浸润下,也变成了沧桑不已的灰白色。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祥之兆铺天盖地而来。
在我眼中,此刻的连城璧就像烧纸铺子里扎出来的纸人,无论穿戴上多么光鲜亮丽、花花绿绿的绸缎衣服,仍然只是个纸人,最终命运不过是在熊熊烈火中付之一炬。
张全中也停步,仰面向上,凝视连城璧。
“她的确累了。”我涩声说。
“回去休息,好好地、平平安安地睡一宿,到明天正午之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张全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