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神光于焉再现。青、黄、赤、白、黑五色光芒分列,当空一展即收,化雾的飞剑真像是被大风吹散,嘶嘶声中,溃散开来,散落的杂音最终合为一道扭曲的鸣金怪响。
许阁老终于吐血,然而他却像是着了疯魇,身形不退反进,趁着五色神光收拢的剎那,咬牙逼上前去。
也许是为他气势所慑,天芷明明还有发力的机会,却停了下来,被许阁老双手内合,死死扣住了左腕。
这结果恐怕连许阁老本人都无法想象,他分明呆了呆,才记得要说话,哪知刚一个“宗主”出口,耳中就贯入一声低喝:
“放手!”这不客气的命令,自然激起许阁老的倔气,他非但不放手,反而加了把力,咬牙道:“宗主,不管你修了什么邪道法门,就算是血神子也一样,现在回头,为时未晚……呃?”他惊讶地垂下头,正看到天芷的拳头抵在他胸腹交界处,深深下陷。汹涌的力量在他内腑中激荡,卡死了他说话的力气源头。
与之同时,又一声命令响起来。
“滚开!”许阁老张了张嘴,溢出来只是血沫。但他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喉咙里“呵呵”两声,竟强行冲开了阻碍,一腔血气喷出口时,竟然微笑起来:“天芷师妹,你理亏时,最爱动手,这个也和以前一样!”山顶忽然刮起一阵热风,闷燥的空气发出哔剥的碎响,连声一片。许阁老白发飘扬,脸上却露出惊恐欲绝的表情,死死盯着天芷的一双眼睛,再也移不开。
“装从容?”有一个声音,从九幽之下传上来,顺着热风,卷向四方:“找死!”清晰的皮肉撕裂声、骨骼破碎声,直贯入李珣耳中。山顶上,许阁老挺拔的身形猛地向上一跳,又落下来,“咕噜噜”的血沫翻滚声,稍迟一线,也溢流下来。
“天芷!”荒腔走板的嘶叫仍未断绝,许阁老却已经完全丧失了正常的意识,只是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抓着天芷的手腕,嘴里喷溅着血沫,嘶吼连声:“师妹啊,你若再一意孤行下去,宗门声誉将被你置于何地呀!”
“声誉?”天芷手上忽地一停,但随即哑然失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此界从来只有保下来的宗门,没有传下去的声誉!从来都没有……这个,是师父告诉我的!”许阁老双眸大睁,下一刻,空气中响起一声瓜果破碎似的闷响,红的、白的、流质的、半流质的碎沫四处飞溅。许阁老像一截木头,栽倒在地,手臂、手指均呈现不自然的扭曲,身子又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李珣止住了呼吸,在他眼前,时光恍若倒流。
天芷再一次举起满是鲜血的手掌,摆在眼前,怔怔地看着发呆。鲜血一滴滴流下,那修长纤细的手指,以及深蕴在雪白肌肤下的莹莹宝光,渐渐显露出来,让李珣不自觉眯起了眼睛。
这一刻,天芷的面容前所未有地模糊起来,李珣只看到她脸上残留的红白斑痕,恍惚中,那扭曲的痕迹,竟是要把他的灵魂吸摄进去。
李珣猛然惊觉,像是刚从噩梦中逃出来,竟然是遍体冷汗,被山风一吹,又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山顶上空气突然凝住,李珣实时感应,心中方叫了声不好,扑面的风压封严了口鼻,眼前昏暗无光,好像整个天空都倾颓下来。
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李珣本能地展开土遁之术,身形瞬间沉到距地面近十丈的深处。然而,他耳边仍爆起一声闷响,那是手掌与地面的拍击声,而比声音更快一步,他周围的土石,已被贯顶巨力化为齑粉。
大概五马分尸也就是这种感觉了。
李珣全凭经过千锤百炼的躯体才抗过这一击。全身的骨头好像都移了位,昏天黑地中甚至辨不清自己的脑袋在哪里。
而地面上,第二波强压没有任何的缓冲时间,再度撞入地下。
这一回,天芷的冲击明显具有针对性。
李珣连叫出傀儡的时间都没有,闷哼声中,身体倏然虚化,化做一蓬血雾,融入已成稀汤的土石流中。上方劲力激荡如雷鸣,却仍然大部分击空,双方真息稍做碰撞,便彼此错开。
借着碰撞的反作用力,李珣的身势飞涨,彷佛喷泉一般,从地下喷射而上,血气弥漫,将自己的身分反映了十成十!
运用特殊法门消解余波带来的震荡,李珣稍喘一口气,心里思量,天芷见到这情形,应该缓一下手吧。
念头未绝,他便看到了一对已被血色浸透的眼眸。李珣立刻便为自己的想法后悔了。他咬了咬牙,一边祈祷天芷不要使出五色神光,一边硬着头皮伸手,迎上贯胸而来的那记手刀。
双方肢体相接,大气中响起了水被浇沸的怪响。“哧哧”的杂音中,李珣的手臂已被扭成了麻花,皮肤接二连三地裂开小口,喷溅出滚烫的血液,又在半空蒸发成雾,凄惨无比。
李珣惨哼一声,终于还是架不住冲击,身体倒飞出去。犹在空中,他便厉声喝道:“天芷,你不要后面的法诀了吗?”天芷充耳不闻,身形没有任何迟疑,又是隔空一掌送上,劲力所过之处,连山体都崩塌了半边。
李珣暗叫“我的娘”,却已来不及躲闪,无奈之下,刚被扭了麻花的手臂蓬然炸开,旋又收拢,转眼间竟又恢复如初。
真是讽刺啊,当初他传授天芷心法,为的就是找个试验品,以验证修炼血神子的后果。可眼下,所谓的“试验”早因为化阴池中的意外而破产,在此刻,他本身魔化的程度,恐怕比“试验品”深重不知多少倍!
这些杂念在脑中一闪即逝,李珣随即将双手内合于胸前,十指不知在虚空中交错了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