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病痨鬼方再度说话:“阎鸳为主,由你辅佐,正如当年,我与鬼师弟所做的一样。这本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法子……只是,我却没想到,仅过了数月,你就翻出个‘血魔’的幌子来,嘿,碧水正想睡觉,你送个枕头上去!”
这话什么意思?
反悔了?
正奇怪的时候,忽见冥火阎罗大睁双目,深陷的眼眶中像是燃起了两团火焰,令人望之心惊。
火光很快就熄灭了。
冥火阎罗又回到半死不活的状态,但在他胸口上方,却突兀地现出一面半圆形的铁牌,黑沉沉的,其上缕刻的花纹却显出暗绿的莹光。
“这是……鬼门印?”
李珣还有点儿不确定,冥火阎罗却长长吁出一口浊气,腹语发音也越发沉缓低弱。
“宗门大典在即,各处禁法布置都需要检查修整,你既然精擅此道,便把此事揽过来吧。此印便是调派资源的信物……”
如此布置,与托附何异?
李珣惊讶之后,也不推辞,应声接过印信。
冥火阎罗也不看他,只是睁眼望着灰黯的屋顶,忽然笑道:“阎鸳有你襄助,碧水之流,确实不放在她眼里。所谓身后事,当然要寻一个长命的人物,这点,你做得很好。
“其实,血魔的身分,你暴露了也好,至少能助你决断。若非如此,我心中终归还有个死结,无法解开。”
他又喘了口气,稍做休息。
李珣不动声色,静静聆听。
“身兼三个身分,无论如何都免不了机心权衡。你天生便有这方面的资质,想必是如鱼得水了。不过,机心如丝,抛出去时轻飘飘,抛得多了,只会把自己纠缠进去。所谓快刀斩乱麻,便是对应于此,可真挥出刀去的,能有几个?
“当年,鬼师弟便曾劝我:个人也好,宗门也罢,权谋之术过甚,便如五音五色,乱人耳目,偏又欲罢不能,与走火入魔无异,唯有脱身出来,方有大作为。
“只恨当时,我身在局中,若非是劫雷轰顶,犹自不悟!你能借血魔之事抽身,且更增果决,这很好……”
他已经说了多个“好”字,话音却渐不可闻,眼睛仍然大睁,怔怔出神。李珣有些疑惑,转头去看阴馑,却见老太婆嘿嘿冷笑─
“当年你为了一己之私,不设个接班的人物,弄得宗门弟子无所适从,现在再后悔有什么用……权谋、权谋,为权之谋,你既要掌权,就免不了这个下场。要悔过,等到了地下,向列祖列宗分说吧!”
这话是相当重了,冥火阎罗闻言,已无半分活肉的面颊抽搐几下,分不清是笑是哭。
阴馑叹了一声,摇着头,慢步走出内间。
李珣又等了一会儿,见冥火阎罗已没有说话的意愿,便不再多言,起身退了出去。
外间,阴馑枯坐在榻上,见他出来,混浊的眼神扫过。李珣心中微动,却也不多说,行礼之后,便要离开。
哪知老太婆忽地咧嘴发笑:“百鬼小子,你且停下,我给你说件事。”
李珣停下身,颇恭敬地回话:“阴长老请说。”
“老太婆说的,其实你也应该知道。”
阴馑笑咪咪地道:“上回冥火就说过,论眼光,小雀儿是比碧水强得多,这做宗主啊,要的就是眼光、谋算,至于自身修为,马马虎虎也成,反正还有你护驾。
“可是呢,小雀儿赌性深重,那是不可救药,动辙便投入全副身家性命,这一点,你也要担待。”
“这个……自然。”
李珣当然听出来老太婆话里有话。
联想到阎夫人和古音的“暧昧”,他忽然感觉到,想要做出如此承诺,也不件是容易的事。
不过,妖凤、青鸾的态度正有关键转变,古音如今自顾不暇,无论如何,最近他都会有些喘息的机会。
至于以后,那就再说罢。
不过,他的神情变化都被阴馑看到,老太婆老眼一翻,嘿然道:“当年,前面留下的欠债啥的,也等于是老一辈弄的烂摊子,临走前当然要吃干抹净,我都不急,你这小辈,操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