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时光与遥远距离赋予“从前的家”的意义,在赵曜被迫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荡然无存。
赵曜关上卧室门,觉得一切索然无味。
他返回一楼时,赵文洁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听见赵曜的动静,她睁开眼,“怎么这么快下来了,卧室、书房、游戏房都看过了?”
“没什么可看的。”赵曜在窗边停下。
窗外暮色沉沉,庭院灯光影绰约,广玉兰宽大的叶片在窗边投下连片的暗影,远处的山茶正艳,似一双双猩红的眼,在黑暗中窥视着、蹲守着,也许下一秒,它们就会露出獠牙。
赵文洁望着儿子的侧脸,三四米的距离却像隔着天堑。
时间不早了,赵文洁问:“饿不饿?我让厨房准备点饭?”
“我不饿。”赵曜离开窗边,“你如果饿就自己吃一点。”他转身去了负一楼的音乐房。
这里最初是家庭影音室。赵曜接触音乐后,林启山和赵文洁替他辟了一块地方,用于他日常练习。
起初,林启山和赵文洁都会坐在沙发上,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敲鼓,即使他只是进行最简单的singlestrokeroll(单击滚奏,架子鼓的一种基本功),两人也会煞有介事地掌声雷动、赞不绝口。
后来林启山来的次数渐渐少了,沙发上的人大多数时候只有赵文洁一个。
再后来,赵文洁也不怎么来了,但他仍坐在鼓凳上,一次次卖力击打。
离开南远前的最后那段时间,连他自己都不怎么进来了。小小的少年人,敏锐地察觉到生活正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全部的心神与精力都耗在对生活的惴惴不安与对未知的无限恐惧中。
音乐房一切如旧,整齐而洁净,不知是一直有人打扫还是赵文洁回来这几天安排了人打扫。
赵曜在鼓凳上落座,拿起鼓棒击出第一个音符。
1个小时过去,赵文洁才起了下楼看一看的念头。
音乐房隔音太好,赵文洁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声响。
她站在门外,观看着这场无声的抗议。她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却没有勇气拧开。看着赵曜近乎发泄式的动作,她能想象里面是何等狂风暴雨。她无力面对开门之后的声浪与风暴。
她想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悄然离开。
突然,赵曜不知为何有些许分手,右手的鼓棒重重地砸上了左手,双手鼓棒瞬间脱手,赵曜皱着眉头咬紧了牙关。
赵文洁目睹了这个瞬间,迅速打开门走了进去。
她关切道,“手怎么样?”
赵曜握着左手手腕,额角冒出些许冷汗,但他的回答却是,“没事。”声音都打着颤。
赵文洁跨步上前,拉起他的左手。
“有没有伤到骨头?”手背上的伤痕与赵曜的反应容不得她轻视,“去医院!”
赵曜挤出一个嘲讽的笑,“能出去了?”
赵文洁表情不太自然地沉默了一瞬,“手要紧,先去医院。”
赵曜颓然地看着左手手背,冷冷轻哼道,“不是我们没得选,是你替我选了这里。”
赵文洁说:“现在不说这些,我们先去医院看看。”
“那什么时候说?”赵曜觉得失望透顶,“我想留下来的时候,你要离开;我习惯了离开,你又偏要回来。我的人生到底什么时候能由我自己做主?”
赵文洁的手松开他的手臂,“当年是你要跟着我,我没求着你跟我回安城;现在也不是我逼你回南远,是你听到我出事自己要来。除了天台上那次,我什么也没强求过你。”
天台上那次,是赵文洁想推赵曜从楼顶摔下去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