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怎办是好?”刘太公喃喃。
时穿注意到掌书记的脸色很古怪,他赶紧问:“大人,县武库的军械如何?”
简大人自始至终没按惯例问候知县大人的妻儿情况,这个时候,听到时穿的问话,他苦笑一下,回答:“沭阳县并不是‘军镇’,这里只是一个二等县,城内不过约五六万人。况且此地百余年未经战火了,武库里存放的刀剑已经铁锈密布,枪杆大都霉烂,弓弩全不经用。
更苦的是:这沭阳县的铁匠也不得力,作坊里没有存放多少铁料,以至于我等连临时打制兵器,都凑不够数。知县大人如今正在收集铁锅、铁锄、铁铲,准备打制兵器……“
盐铁专卖下,法令禁止铁匠作坊储备太多的原料,禁止私人存积超过五十副兵甲,否则就是诛九族的谋反大罪,因此,沭阳县的作坊铁料不够,这也是法令下的必然。
时穿想了想,又问:“我听说县里也有封桩库,存放着封桩钱(战略储备资金)。当日张叔夜张大尹就曾动用过封桩库——按照法律,在这种兵临城下的状况下,当地官员有权动用封桩库的——简大人,速请知县大人下令,用封桩钱收集城中的铁锅,命令城中的煤饼坊、炭薪坊管制烧火的材料,命令铁匠坊开炉炼铁……庶民但有损失,全由封桩钱进行补偿。”
沭阳县是二等县,这样的县不设通判,仅仅有知县、县尉,主簿三驾马车。官少,容易做出决议,如今梁山水寇纵横城外,许多村镇被打破,农夫不敢下地春耕,如果这种状况继续下去,这三位官员考绩不会落好,弄不好,这辈子仕途到此为止。而万一梁山水寇攻城……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张叔夜因动用封桩钱被朝廷切责的前例在先,但沭阳官员已经顾不上这点风险,简大人毫不犹豫点头:“知县大人立刻可以下达命令,这只是小事,但……大郎,有个情况你要知道,无论沭阳怎样,我们不可能有援军了!”
“什么?”屋内的人齐声惊呼。
简大人扫了一眼屋中,慢慢的说:“三日前传来消息,睦州青溪‘阿弥陀佛教’,或者称之为‘摩尼教’教徒起事,他们的首领名为方腊,目前已聚众至数万,破杀将官蔡遵于息坑。去年腊月已攻陷青溪,目前兵锋朝向睦、歙二州……
这是去年的事,但警奏至京师,王黼匿不以闻,于是凶焰日炽。据悉,有兰溪灵山贼朱言吴邦、剡县仇道人、仙居吕师囊、方岩山陈十四、苏州石生、归安陆行儿皆合党应之,乃至东南大震——这消息朝廷瞒了许久,三日前,有一杭州商人自运河逃难来沭阳,把这消息告诉了知县大人,如今王黼(执政)不准谈论此事,但……“
第364章 末日之战吗?谁的末日?
“肯定瞒不住!”时穿回答:“去年年底反得方腊,可杭州一带是纳税大户,春赋每年三月上缴,等到朝廷收不到春赋,王黼(执政)肯自己掏腰包填上这个窟窿吗?杭州等地一年上缴税额大约千万贯吧,千万贯啊,十个世界首富加一起,都拿不出这么多现金来。”
“没错!”掌书记简大人慢悠悠说:“阿弥陀佛教如今已破三县,部众数十万人,执政王黼瞒是瞒不过去了,但王黼下了台,再上台的肯定还是蔡京,蔡大人嘛……唉,不提也罢。
估计,方腊的事情发作也就在这几日,等朝廷知道方腊叛乱后,兵力怎么样都得往苏杭一带倾斜,一是因为哪里是赋税大户,不容有失;另一方面,梁山贼才有多少人,连五百都算不上,这等小股匪徒,报给朝廷要求添兵征讨,恐怕朝廷会骂个狗血碰头——五百人也搞不定,添乱也不能这样,是吧?“
时穿一阵无语……唉唉,还想从朝廷封桩库里挖一点流水呢,这下好了,这场仗,肯定要赔本了!
据说,杭州、苏州一带困于朱勔花石纲之扰,导致民怨沸腾——你想,平常百姓闭门家中坐,突然间冲进几个人来,他们居然不是梁山贼,是朝廷派来的公务员,说你家那座假山官家看上了眼了,要拿进宫里赏鉴……嗯,为了方便这东西搬出去,需要暴力拆迁你家的墙壁,至于墙拆了,屋子倒不倒,那咱家不负责,咱家只管拆墙而后把那假山搬出去。
同样是打劫,当然,梁山贼打劫都是迫不得已,因此伟大光荣;而官家打劫老百姓那就是“官逼民反”,被逼的人拿起刀枪,抢劫其他老百姓,那也是伟大光荣的……在这种情况下,方腊团伙发展很快,立刻聚集数十万人。
家里有假山、花石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家。所以方腊不是普通人家,“青溪方家”到了清代仍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豪强,而方腊在青溪,身份绝不是农民,是类似于刘太公在沭阳一般的“巨地主”,他一声招呼,半个青溪县的农户都站出来了……
据记载,方腊要求部从们头裹红巾,以示标志,故此官方称之为“红巾贼”。但他的队伍里依然等级森严——“自红巾而上凡六等!”。其中,普通红巾是由屁民担当,屁民之上还有更高的六个等级——以便对屁民“加强管理”
……而最低等红巾们是没有武器的,史载:他们“兵无弓矢、甲胄,唯以鬼神诡秘事相互煽动,不旬日聚众至数万,破杀杭州将官蔡遵于息坑”。“
这样没武器的士兵,打起仗来全靠洗脑后用人命去填,一张不要钱的人命多,方腊一举攻陷青溪县城,紧接着围攻杭州附近的三个县城。而方腊刚刚占据一座县城,就觉得自己通过打砸抢捞了不少财富,如今已经算是贵族了……哦,他们都是包红头巾的,姑且称之为“红贵族”吧。于是,方腊决定建立一个政权,自号“圣公”,建元永乐,并设置官吏将帅——俨然又是一群骑在百姓头上的新贵族。
据说,方腊的治国方略很简单,就一个字:烧!
他每占领一地,必先把城中富户牵出来——不管对方是不是也被花石纲祸害,只要他有钱就是罪。先抛开肚子,挖出腹中脂油焚烧。等那些富户烧死了,留下的财宝按官员的行政级别分配,方腊当然级别最好了,拿大头,最先挑选,而后是他的丞相、太尉等各级官吏,经过层层剥皮……哪些最低等的红巾众嘛,干脆教育他们无私奉献吧。
财宝分配完毕后,人都烧完了方腊众开始烧屋、烧街、烧城、烧县……据杭州逃出来的客商介绍,新城、桐庐、富阳三县城破之后,大火烧了整整一个月,如今这三个县,连不肯从贼的猫都烧死了,留下的只能加入红巾,这些红巾众,各个打算为方腊无私奉献,死而后已。
“唉,如今苏杭一带局势如何?”时穿很无力的问。
年节过后是销售淡季,按国人的习惯,过完年总是懒洋洋,不会马上进入状态。因为是销售淡季,时家快船队往京城跑得比较多,到南方的航船极少,且船只只放柳州,赶工期急着拉回柳州的杜仲胶。没想到,苏杭一带居然天翻地覆了。
这个该死的古代,信息传播实在慢的令人发指。叛乱的消息多重要啊,可是没有广播,别人不告诉你,一百年你都不知道。
“传言——”简大人郑重强调:“只是传言。传言东南名将、两浙路第三‘正将’郭师中已经率师出征,在睦州迎战阿弥陀佛教众……唉,但愿他能取胜吧。”
连不通战事的简书记都不看好东南名将郭师中……时穿不禁想起看过的一部丧尸影片,丧尸呀,没多少攻击力,但胜在人多势众,即使你全副武装,武装到牙齿,可是见了汹涌的人潮,哪怕他们手无寸铁,依然需要回避……杀不胜杀,怎么杀?
“幸好幸好,幸好梁山众只有几百人……好吧,这时不能隐瞒了,把这消息告诉众人。告诉他们我们已没有外援里,必须靠自己了!”时穿眨眼间做了决断:“简大人,既然朝廷已经瞒不下去了,早晚大家都知道的事,何必赔上官府信用——你来宣布吧。”
简书记哼哼唧唧:“大郎,这事不该由我说啊!”
“那么我来,你只要在一旁看着就成!”时穿慨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