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眨了眨一只眼睛,像个隐约猜到什么却又知道不多的谜语人,神秘兮兮道:
“我只知这是故人亲笔。你家主人看过信,便该放心把书肆交给我了吧?”
不,是我们俩都该放心上路了才对!
掌柜的刚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故人亲笔!这指向性未免太强了!
……不会吧,难道真的有人会写信将自己和其他男人生的孩子托付到曾经的情郎手中,还让曾经的情郎好好关照这个孩子?
……早在当年那位姑娘敢一走了之时,他就该知道这是一位胆大包天的奇女子,现在竟然能做出把情敌的儿子送上门,这是真的以为自家主子心胸如海能开船啊!
掌柜的往身后椅背上一靠,心累。
……完了完了,等死吧,不挣扎了。
他强挤出一个笑脸,接过玉佩和信笺:“公子放心,我一定如实转交给我家主人,确认了您的身份,该是您的就是您的。”比如黄泉路上走一遭的名额。
“好,那我明天再来。”
面前的年轻人毫不犹豫相信了他的话,笑着答应下来,看起来完全不担心他昧下玉佩,事后死不承认,纯良天真得让人不忍。
也只有这么天真,才会主动送上门吧?
想到此处,掌柜便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没有心思再继续经营书肆。还是收拾收拾回去和家人团圆吧,珍惜这最后的时光。
两人掀帘往外走。
一个脚步轻盈活泼,背影都透着欢快,每一根头发丝都好像飘荡着音
符。一个脚步沉重异常,像是下一秒就要奔赴刑场。
走出里间,却发现外头并不安静。对于书肆而言,反而过于喧嚣了。
“怎么回事?”掌柜的一开口,就看到了书肆门口被伙计拦住的人,脸上顿时露出厌恶的表情,“怎么又是你啊!”
被几名伙计围住的是个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书生,一身青缀直袍因浆洗多次已经开始泛白,五官斯文俊秀,但看起来却没有半点书生的清高之气,反而一个劲儿地点着头陪着笑,不知在和几名伙计说什么。
“都说了墨斋不缺人,也不收抄书的,你成日来做什么?赶紧滚滚滚,该找什么营生找什么营生去!”本就心情不爽的掌柜几步走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他。
那书生顿时踉跄着栽倒在地。
而旁边的伙计趁机告状道:“方掌柜,可别让他走了。这家伙方才鬼鬼祟祟,在咱们书肆里好生徘徊,我们觉着不对劲,一看就发现他竟然偷书!”
有同样在书肆里的客人附和着说:“是啊,好好的读书人,竟干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旁边几名被地图炮波及的读书人立刻不干了:“这跟读书人有何干系?这种早被开革功名的败类,我辈羞与之为伍!”几名读书人大义凛然,挥袖便是一通批判。周围围观者无不点头,窃窃私语。
在这等群情舆论之下,跌坐在地上的青年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羞惭之色,反而昂起头,露出个笑容:“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我真没有偷书,只是看书不知不觉入了神,走之前都忘了手上还拿着它呢。我真要偷书,也该好好藏起来,岂会大大方方把它拿在手上,让诸位一眼便见着?”
这人从地上爬起,冲着掌柜便长长一揖。
“……落魄潦倒之人,买不起书,只好来书肆窥看,惹人误会,非我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