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不敢答话回应只是偷眼侧首窥视母后。
金色光晕笼罩下独孤皇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模糊不清起来:“阿鸾阿,你要记得,普天之下包括你父皇在内,男人都不可信,因为在他们眼中,女人永远都抵不过任何东西。权,钱,皇位,江山,都抵不过,你看她,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寒意从脚底瞬间涌上身来,升平咬住嘴唇攥着纱帐颤抖,她开始为台阶下那个身子摇摇欲坠的妇人忐忑担忧。
父皇能救得了她吗?
虽然父皇背叛了母后,但升平也不愿因此伤及无辜性命,更何况那宫人肚里还有个孩子……
独孤皇后话语停顿片刻,收回宽大凤衣罗袖,缓缓起身,徐步走到端木秀荣面前,用一双凌厉眼眸幽幽盯住她似笑非笑询问:“怎么,今天连你的消息也不甚灵通了吗,抑或你已经通禀给皇上,只是皇上还来不及作出反应?”
升平看到此处陡然向后退了一步,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震惊。
端木姑姑怎么会是父皇的眼目?莫非她是父皇派来监视母后的?
不可能!
端木姑姑从太子哥哥没满周岁就跟随母后。父皇母后南北征战时,端木姑姑在疆场为保护年幼的太子哥哥曾膝处挨过箭伤,箭头扎过筋骨,贯穿三日方才背负太子哥哥哥哥逃脱前朝兵马追杀,太子哥哥性命就此无虞,端木姑姑却至今仍跛足行动不良。彼时,母后感端木姑姑忠诚为之动容,建朝后更是加封端木姑姑为忠国夫人,父母兄弟凡五服之内皆官升三级,福泽恩惠非寻常人能及,可今日母后一番话竟暗示兢兢恪守的端木姑姑是父皇埋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原来父皇对母后的隐忍竟然已逾三十年之久,而母后竟然也坦然面对同样漫长的岁月……
独孤皇后又迈进一步逼住端木秀荣,目光直视于她:“怎么,本宫错怪了你吗?你究竟是不是他的眼线?”
端木秀荣忽而笑笑,算是低头默认了独孤皇后的指责:“皇后娘娘,您信奴婢则信,不信则不信,说其他的话反而没什么意思,争辩更是奴婢不敢妄想。”
升平原本的犹豫此刻再也说不出来,她透过薄纱望着端木姑姑端庄面庞突然觉得恶心,胃里翻滚酸意。
原来,端木姑姑真的是父皇埋在母后身边的眼线,她对母后的所有忠诚,对独孤家的恩德全部是建立在虚情假意的基础上。
见端木秀荣如此坦白,独孤皇后反而不禁苦笑:“本宫怎么早没发现你这样的脾气,你终日不语处变少惊,本宫还以为端木秀荣你不过是个人人都能欺负的哑巴软柿子,果然是本宫的错,倒被他先瞧出你不服输的性子来。罢了,怎么,你的主子还不来救他的心上人吗?”
话已至此,端木秀荣再也不肯张嘴,仿佛真变成独孤皇后话中哑巴一般,扭头表示沉默。
独孤皇后见端木秀荣竟敢公然蔑视自己,顿时恨从心生冷冷对身边宫人一字一句道:“即刻把她给本宫拖出去,所有和她有关联的宫人一律永安寺囚禁,等待发落!”
“是!”宫人领命,涌上几位身强力壮的内侍上前扯了端木秀荣的胳膊,抽散了高高发鬓拖了出去。
凤殿鸾屋,宫纱繁锦,霎那间全都失去颜色,好好一座昭阳宫骤然变成阴森阎罗殿,所有的人都变得惶惶难安起来。
服侍皇后三十年的忠国夫人都已落得如此下场,还有谁能确保自己性命安稳?
一个个宫人从升平面前被拖走,一阵阵哭泣惨叫围绕升平双耳纠缠,所有一切穿透屏风后升平柔弱的心,她瞪大双眼看着殿门外消失的身影,那些被拖拉出门哭泣的哀求的都是一条条鲜活性命。
母后第一次让她领略了什么是宫中风雨,什么是内帏翻覆。
独孤皇后无视那些被带走的宫人,只是在殿前来回踱步。
她似乎要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才肯下手,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宝剑的独孤皇后眉头紧锁,沉甸甸闪耀银色光芒的剑锋就垂在她的丹蔻之下晃花人眼。
原本就是强撑下去的尉迟氏见那股冰冷寒光,也顿时没了刚强声息,颤颤地趴在地上如秋叶瑟瑟发抖,声音也没了半点。
升平很想救她,可又不敢违背母后心意,为父皇形迹所不齿,又想看父皇到底怎么救眼前这个肮脏妇人。好奇,惊恐,忐忑,全部挣扎交织在一起,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终于,有宫人匆匆步出内殿屈膝跪倒:“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即刻驾临昭阳宫。”
“好,你等的救星终于来了。你看……他对你并非真心。”独孤皇后低头对尉迟氏笑笑,面容轻松平静,“本宫以为,得悉本宫带你来昭阳宫,皇上会念及恩意情分会即刻赶来,可惜,他还是等处理完朝堂上的国事才肯迟迟前来。虽然国事是天下大事,但这一个时辰你便是死一百次亦足够了,可见,你生死皆可,他并不放在心上。”
那尉迟氏听闻皇上立即驾临终于还是缓过气来,心中颇有主意的她不顾独孤皇后嘲讽颤声回嘴:“皇上随即就到,皇后娘娘还是慎重自身言行吧!”
独孤皇后被尉迟氏一句话激怒,愤然到了极致:“你一个小小司书,凭什么命本宫慎重言行?莫非以为自己仰仗个肚子便可以纵横六宫了吗?既然如此,本宫就是要你睁眼看看皇上怎么慎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