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确“轻易”的就让彭简服罪,认定那首词是自己所写,动机是因为他在杭州与石越不和,贿赂不成,怕石越报复,所以怀恨陷害。赵顼拿到供词,悖然大怒,下诏夺彭简官命告身,贬为庶民,发往琼州编管。这场从头到尾,都是静悄悄的“石词案”,就这样结束了。而他所看到的,正是这个案子最后的尾声。
唐康又冷冷的遥望了彭简一眼,夹了一马腹,跑到梓儿车前,低声说道:“姐姐,汴京到了。”
梓儿伸出纤手,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南薰门外熟悉的风光,一路旅途劳累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浅笑,“终于到了。”
韩梓儿的车队,与彭简在南薰门前擦肩而过,唐康甚至没有用正眼去瞧彭简一下。那个人的可悲之处,便是他从头到尾,都称不上是石越真正的敌人,因为他不够资格!
沿着东京整齐的街道前行,梓儿的马车,不久便停在了石府大门之前。
阿旺扶着梓儿走下马车,石安早已下令家里的男丁回避,一众丫环婆子,簇着梓儿,走入内堂。阿旺跟随梓儿已久,见她的脸色,由下马车的期盼、兴奋,渐渐变成失望,心知这是因为石越没有在家的缘故。当下一面走,一面问石安家的:“安大娘,学士呢?上朝去了吗?”
石安家的迟疑了一下,笑道:“是吧,老奴我也不知道。”
她这细微的迟疑,早已落在梓儿眼中。梓儿心里一震,竟是平添了几分郁郁。待到了内堂,众人见礼请安完毕,一一散去,梓儿叫住一个丫头:“明眸,我有话问你。”
明眸连忙停住脚步,转过来敛身道:“夫人?”
梓儿端起茶,轻轻啜了一口,突然问道:“学士到底去哪里了?你是我桑家陪嫁过来的丫头,须得和我说实话。”
明眸迟疑了一下,低着头不肯做声。
梓儿心中更是怀疑,柔声问道:“是学士不让你们说吗?若是,你就不要说了。”
“没有,没有。”明眸慌得连连摆手否认。
“既然没有,为何又不肯说?”
“婢子怕惹夫人不高兴,学士他……学士他……”明眸显是犹豫不决。
梓儿柔声安慰道:“不要紧的。你但说便是。”
明眸垂着头,低声说道:“婢子听说,学士是去看一个叫楚云儿的姑娘去了。”
时间似乎突然停止了流动,梓儿呆呆的坐在那里,心中似绞一般的痛疼。
楚云儿在京师临时住的院子,在白水潭学院以南的郊外,叫做“沈家园”。院子不大,很清雅,篱笆上挂满了绿油油的叶子,沐浴在温煦的阳光下,给人一种幽美、恬静的感觉。一缕炊烟,从屋顶轻袅地飘起,更让这处小院,多出一种温馨的感觉。
东京的住宅很贵,楚云儿既不愿意接受石越的资助,一行人将近二十余口,每日的花销不在少数。而她自从受刑之后,又感染风寒。虽然每日有医生开方精心调理,却不免于沉苛日积,缠绵于病榻之上,竟是起身不得。但对于楚云儿来说,这几日,却实是平生最幸福的日子。
石越轻轻从阿沅手里端过熬好的草药,轻轻吹了吹,亲口尝过,才用勺子喂给楚云儿。阿沅斜着身子,靠着门槛上,痴痴地望着这一幕,楚云儿就似个小孩子一样,被石越照顾着,眼中尽是幸福的光芒。
只是,只是她的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了。
石越在阿沅的心中,曾经有无数种形象,民间的传说,楚云儿的回忆,自己的想像,每种形象,都不一样——到这几日,她才亲眼看到,原来竟是这样一个温柔敦厚的男子。已经快三十岁的石越,并没有和当时的人一样,留着胡子,他的衣服裁式,以紧身为主,与那个叫唐康的小子有点像,显得非常的精神。他不说话的时候,沉默得如一座石雕,让人不敢打搅;他开口的时候,威严中带着温和亲切……
不知道为什么,阿沅很喜欢看着石越给楚云儿喂药的样子。她在熬药的时候,想到这副情景,也会不自觉的微笑。自己是在为姑娘高兴吧?阿沅痴痴的想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滴落,她连忙悄悄的抹掉,不让别人看见。
“石大哥。”楚云儿轻轻咳了几声,不再喝药。
“怎么啦?云儿。”石越停下勺子。
“我有事情想对你说。”楚云儿挣扎着想坐起来。
石越连忙把碗放下,轻轻扶她起来,笑道:“有什么事等病好了再说。”
楚云儿摇了摇头,对阿沅说道:“阿沅,你先出去一会。”
阿沅点点头,走到院子中间,望着篱笆发呆,一面胡思乱想的猜测楚云儿与石越要说什么。
“石大哥,我想问你一件事?”楚云儿温柔的望着石越。
“你问吧。”
“如果我好了,你会娶我吗?”楚云儿大着胆子说出这句话来,苍白的脸上,也增添了几分红晕。她低着头,不敢再看石越。
“……”石越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要怎么样回答。
等了很久,楚云儿微微叹了口气,柔声说道:“石大哥,你连骗我都不会吗?我是好不了了。”
“你别乱说。”石越温柔的训斥道。
“我的身体,我心里很清楚。”楚云儿突然笑了笑,伸手想拂开额前的一缕头发,稍稍一动,就是剧烈的疼痛。
石越连忙按住她的手,帮她把头发拂开,勉强笑道:“病都是慢慢好的,不要心急。安心静养,哪有不好的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