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对宗室与官员的任何交往,都保持着较高的警惕,象赵颢这样极亲贵的亲王,在此方面,反而会更加小心翼翼;但是在宗室和商人的交往方面,却几乎无法限制。宗室中有许多的人,为了维持家庭的开支,都会或明或暗的参预商业活动。而赵颢最喜欢的,便是界身巷的金银交易所。
平时看起来小心谨慎,温文尔雅的雍王,一旦进了界身巷,便立即判若两人。那种一掷千金的痛快,动辄数万贯、数十万贯甚至是上百万贯的买进卖出,财富暴增暴跌带来的刺激,对于赵颢来说,实在是一种成瘾的享受。
界身巷的牙人不会关心他的真正身份,也许有人知道他是亲王,也许没有人知道。反正大家至少在口头上,没有人会提起这件事。在界身巷交易,需要交纳足够的交易保证金,让牙人们看到来路清白的财产证明与户籍证明,加上一个有份量的担保人——而这一切对于赵颢来说,真正易如反掌。
许多牙人都知道,“赵员外”在界身巷金银交易所,是一个真正有胆量、而且有眼光的豪客。
在界身巷内,象赵颢拥有的这样的大房间,不会超过三百间——这是专门给赵颢这样的喜欢到界身巷交易的大主顾们预备的。在这个房间外面的小房间内,有三个有着几十年经验的牙人随时守候,以备顾问差遣,十几个学徒穿棱往来,随时报告最新的报价。
“员外。”一个书僮在门口从一个牙人手中接过一张写了最新报价的白纸,送到赵颢跟前。
赵颢扫了纸上一眼,便听到身后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每两金价现在已经冲到九百贯交钞!
仅仅半个时辰之前,金价还只是七百五十贯。
而在交钞刚刚发行不久的时候,一两金价一度只值到七贯交钞!
一年之前,危机尚未爆发,当时金价高涨,最高之时也不过三十多贯。
“员外,刚刚拿到的报价,每两金价折铜钱是七贯四十八文,铜钱在涨。”站在赵颢身边最近一个位置的,赫然是吕惠卿之子吕渊!
“没有人看好交钞,所有人都认为交钞废定了。”赵颢把纸片丢到一边,淡淡笑道,“昨天还有成交的,今天金价对交钞,只看到买家报价,已经没有一起成交的了。真想知道石子明能有什么灵丹妙药,竟然咬牙挺到现在。”
“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赵颢嘿嘿笑道,“我就赌赌石子明,卖五百两金子,只收交钞!”
“员外!”这下子连吕渊都急了,“昨日员外将凑到五万贯铜钱全部买进金子,到今日已是亏了……”
“只管卖,我买进金子,就是为了收交钞。”赵颢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笑道:“这次我和三位丞相共进退。”
他话音刚落,便听外面一阵喧嚣,便一个牙人跑到门口,手舞足蹈,兴奋di得不能自已,“员外!员外!有大事!有大事!”
“什么大事?”吕渊皱了皱眉,走到门口喝道。
那牙人激动得几乎有点口齿不清,“有人进场,杭州曹家的小舍人,大手笔!”
“什么大手笔?吕郎,让他进来吧。”
“是。”吕渊将那牙人带到赵颢跟前,便听那牙人颤声禀道:“杭州曹家的小舍人进场,用铜钱,出价十五万贯,买进两万两黄金;又卖出两万两黄金,只收交钞!”
“只收交钞?!一千八百万贯?!”房间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不会那么多,要看有没有人敢接!”沉默了一会,赵颢已回过神来,冷笑道,“他不是来买卖黄金的,他是来救场的。”他站起身来,道:“走,我们去看看。”
界身巷金银交易所大厅内。
十几万贯铜钱的交易,在金银交易所并不算很大,但在这个非常的时刻,却未免骇人听闻。
在曹家小舍人进场之前,所有人都认为今天金价对交钞一定冲破一千贯,直到昨天,还有人在赌交钞,但在今天,似乎所有人都绝望了。政事堂、户部、太府寺、交钞局,没有任何消息,人人都只见着交钞在垂死挣扎,迟早变成废纸一堆。
但曹友闻进场之后的大手笔,真是不能不让所有人侧目。
这个小衙内若非是有内幕消息,那就是用十五万贯铜钱博了一把大小,而且有九成九的可能性要输。
十五万贯铜钱,如果交钞果真废除,它的价值绝对不止是十五万贯这么简单!
牙人们疯了似的在人群中跑来跑去,场内的豪商交头接耳,而且似乎越聚越多,许多在旁边的彩帛丝绸交易所、生丝交易所等场中交易的富商显然也听到了风声,纷纷往这边聚集。
一个消息很快在金银交易所传开来。
“刚出的《新义报》,司马相公接见了食货社的李绾、吕彰,荐举二人为交钞局丞——有人说朝廷为保交钞,要废除铜钱……”
“废除铜钱?!”
“废除铜钱?!”
牙人们跑动的脚步,更快了。
“对铜钱涨,七贯八十文!”
“对铜钱,七贯一百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