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雨央求道,“哥,你就让我在这儿吧,我保证不比那大学生差。”
新华哥面露难色,“你细皮嫩内的,身体又这么差,收破烂很辛苦,我担心你吃不了这苦。”
“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收破烂能有当年的红军苦吗?”
新华哥露出两排被烟熏成灰色的牙无可奈何地说,“既然我拗不过你,你就暂时在这儿呆几天。”
吴雨听了新华哥的话,猛地扑过去在他脸上“叭”地亲了一下。
3
吴雨推着一辆架子车独自徘徊在沙河县的大街上,已失落到了极点。遥想当年在师范,就凭每天从校广播室传出一首自己的诗,在全校芸芸众生心中也算半个名人吧——虽然并没有一首诗在报纸、刊物上正式发表过,但差不多满足了想“成名”的欲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落得个如此下场,也可以称是一匹千里马被拴在马厩里整日嚼树叶草料了。哎,古人为什么要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说的那么早呢?
架子车是新华哥当年来沙河县刚闯荡时的工具,后来换成了人力三轮车,再后来就换成了现在的电动三轮车。他是鸟枪换大炮,一年一个样。
昔日号称校园“千里马”,今日在生活的舞台上连“十里马”都不是的吴雨,从早晨到现在架子车里还是空空的。强烈的阳光烘烤着大地,一层接一层的热浪快要把人蒸发了。
新华哥昨天晚上把这行的相关知识一一道来,直听的吴雨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其中所蕴含的道理如些精深,怕是三年五载也出不了师。
吴雨感到那小腿肚子一阵阵发困,就把车子停在一棵枫树底下歇着。他摘下草帽使劲扇,即使这样也不见得能凉快多少,汗珠子仍然疯了一般往下淌,弄得皮肤痒痒的特别难受。他就想家,想家门前的小河。
新华哥让吴雨跟着他先收一两天,吴雨说什么也不,非要单独行动。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自己一个光杆司令,一人吃饭饱全家不饿,但新华哥却不一样,他要养家里四口人呢。新华哥给他把架子车套好后再三嘱咐,记住回家的路,记住走过的路。吴雨笑新华哥太多心了,自己都二十一岁的小伙子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能跑丢了?新华哥还是告诫他,只能在沙河县城收,不能去城外。
就这样坐到天黑怕也收不到一点儿东西,更别指望路人会白送一些。吴雨刚要起身,听身后一人喊,“收破烂的,纸箱多少钱一斤?”
吴雨还没进入角色,当意识到是喊他时心里一阵阵痛。
“你要不要?”那人凶了,“你一个收破烂的摆什么架子,喊一声还不答应!”
人活笨了一只狗都瞧不起他,就别提是人了。
“收,四毛五一斤。”吴雨觉得自己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侮辱,热浪把人格早已蒸发掉了。
商店小老板让吴雨跟着他进了仓库,然后手指一大堆纸箱说,“自己整理,完了喊我。”
吴雨等小老板出去后先把小老板的祖宗十八辈在心里骂了个遍,接着才动手整理那堆纸箱。整着整着他就在一个纸箱中抖落出一条二百多块钱的烟。他赶紧把烟夹在一摞纸箱中捆好放在一边。他的胸口好像被人打了一拳,“怦怦怦”地跳个不停。一条二百多块的好烟,平时只能在商场看看,最多也就是闻闻,现在可好,掉馅儿饼的事儿没碰上,捡烟的美差却遇到了,这是哪位神仙哥哥可怜人呢。一条好烟少说也能抽个十天八天的,节约人民币不说,更重要的是享受了高档商品带来的精神愉悦。他越来越兴奋,直盼着在纸箱中再能有点儿收获,但是遗憾的很,整理完纸箱除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呛人的灰尘,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他喊来小老板,当着人家面儿把捆好的纸箱一一称好,就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总共是120斤,应该给你……54块。”
小老板接了钱,嘴里哼哼了一阵子像是在算帐。他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吴雨把纸箱在架子车里捆好后就锁了仓库门。
吴雨问,“老板,你这儿的厕所在什么地方?”
小老板手一指,“那边院墙根。”
吴雨进了厕所刚蹲下,就进来俩老头,俩人分别在吴雨左边和右边蹲下。
隔着中间一米多高的隔墙,俩老头竟兴味盎然地交谈起来,吴雨倍觉尴尬,拉屎的响声控制在几乎无声的状态中,免得打扰人家。
左边老头问,“老哥,今天怎么有兴致进城来?”
右边老头回答,“去民政局。”
“现在国家给你发多少?”
“一月一百。”
“有点儿少。”
吴雨也有同感。
右边老头说,“不少了不少了,我的许多战友都死在朝鲜战场了,我比他们幸福多了。老伴去年死了,儿女都成家立业了,就我一个人,一百块钱也够了。人啊,要知足,如果不知足多少才能够呢?”
俩老头还在喋喋不休,吴雨听得脸红心跳,赶紧擦了屁股提了裤子出了厕所,从纸箱中抽出那条烟,进了商店扔在柜台上抬脚就走。
小老板拿着烟追出来问,“小伙子,怎么了,一车纸箱挣我十几块钱,你就送我一条二百多块钱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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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雨头也没回说,“烟本来就是你的。”
小老板看着手上的烟,嘴里嘀咕着,“我的?今天碰到一神精病了?下回还找他。”
新华哥把吴雨一顿好骂,就差没打他了,骂完又问,“纸箱浇水了没有?”
“没有”。
新华哥都快疯了,在屋里转来转去。“你脑子呢?猪吃了?进水了?120斤纸箱,浇一桶水能多卖四五块钱呢,你以为收购站的老板会念你的好啊?!哎,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