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喉中似被什么堵住,却还再一声一声呜咽着挤出「不要」二字。
他只得松散了怀抱,拍抚着她的后背,叠声唤着:“稚娘,别怕,是我。”
崔稚晚总算在一片混沌中,被这束如光流般声音从噩梦中牵引而出。
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不停的屏息,又大口的吐气,还间杂着连续不断地空咽。
俄尔,被血色染透的视线中慢慢显现出了人影,她立刻便认出了那是李暻的模样。
牙根还发着颤,崔稚晚无力的垂头,看向自己战战不休的双手,断断续续的说:“阿……阿善,我……我……我杀……”
声音被瞬间回笼的清醒死死扼住,乍醒时看似难以休止的崩溃,到此戛然而止。
可随之而来的却并非白日里捆绑纠缠的理智,将已经逼至齿下唇边的话生生憋住的代价,便是跟着滚落不停地泪水牵连而起的明明压抑却仍旧近乎失控的刺痛。
泣不成声,几乎只在一瞬。
顷刻间,崔稚晚便如同被拉回了五年多前那个晦暗难明的雨夜。
景隆十六年,四月初五。
暮鼓声起,在李家书局抄了大半日「妙法莲华经」的崔稚晚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
自打略微领悟了窦旬的生意经,她已许久不再做「经生」。
此次,若不是李掌柜亲自登门拜托,说是长安城里某位了不得的「贵人」正在为重病亲人祈福,发愿敬造经书三千部。
修祥坊的寺庙尚在修缮,各处调集的高僧还未汇聚,贵人却忽然又开始从民间征集起了「百家经卷」。
听说多年的老对手,对门的刁掌柜为了献经想出了新花样,李掌柜自然不甘落后。
而其中恰有一册草书莲华经,他寻了好几个经生来写,去始终觉得差了一星半点意思。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丰邑坊的崔小般那一手一搨直下、精稳从容,又顾盼生姿的笔法。
在最为落魄之时,是李掌柜不介意她是小娘子,给了她展露手脚的初次机会,后来又数回在她急需柴粮钱时帮她一把,眼下的他有所求,崔稚晚无论如何也不好拒绝。
抄经之事,最忌急于求果,可一旦焚香晏坐,更新起笔,不知不觉便到了这个时候。
她抬目朝窗外看去,只见大片乌云从远空结伴奔袭而来,移动的速度肉眼可察,恐怕暴雨将至。
崔稚晚不敢再耽搁,当即收拾东西,起身告辞。
路过安仁坊时,瞧见荐福寺正在坊门内侧布施青精饭,她这才恍惚意识到,又至一年立夏时。
两年前,窦旬、崔令钦,还有刘翁相继离开长安,丰邑坊中曾经热闹的小院子,如今只余下了她一人。
不过好在现在的「小般娘子」早已不是十二岁时刚从长公主府中逃出的不食烟火气的「贵女」,所以即便仅剩自己,她依旧将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
想及此,崔稚晚不由扬眉笑了笑。
天色愈发黯淡,几滴豆大的雨点迎面砸在了脸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