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口敷衍、奉承几句后。
杨川放下手中的《论语新解》,似笑非笑的瞅着董仲舒说道:“董公,你这人的确不错,果然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气度,称赞你一句大宗师也不为过;
只不过。
本侯的半部抡语,为何只有解,而没有注?你看看,你董公的言说是既有解,又有注,还有训诂详解一二三四五,让人一看,本侯的抡语,就好像是你董公言说的反面教材,就算有人随手将其删除或随口批判、点评、嘲弄几句,好像也是可以的?”
董仲舒摇头,道:“长宁侯多虑了,老夫编著这部论语新解的初衷,无非是想将天下人对孔夫子微言大义的各种注解校对尽量罗列,免得有人说我董仲舒读书做学问太过霸道,没有给旁人留下一条羊肠小道;
怎的,长宁侯觉得老夫此举不妥?”
杨川瞅一眼满头骚乱白发、正气凛然的董仲舒,莫名的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杀意;不过,旋即,他又轻轻抹去,脸上保持着人畜无害的笑,悠然道:“本侯出钱印书,自己的学问却被人当成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注解,心中自然有些不舒服。
这就好比我养了一头牛,平日间费心费力,添草添料,精心饲养,不料,等到宰杀了这头老黄牛想要吃肉时,却发现这牛是你董仲舒家里的,我杨川最多只能分到几口牛毛、半条牛尾巴、两只狗都不吃的牛蹄子。
对了,本侯还曾听说过长安城里的一桩怪事,说的是有一个少年人,他看上了邻居家的一位千金小姐姐,便千方百计的接近、讨好人家;那小妇人倒也大方,调笑说,只要那少年在一年内挣下三十亩水浇地、千二百枚钱、三十石良谷米,再盖一院子新房,她便答应嫁给那少年;
那少年闻言,大喜,便使足了力气的拉活儿挣钱,一年到头,还终于凑够了人家所要的那个数字的钱粮,便前去提亲;那小妇人满口应承下来。
于是,寻人说媒、下聘礼、办婚礼、吃酒席,满心欢喜的将那小妇人迎娶进门。
不料,临到入洞房了,那小妇人却告知少年,剩下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因为,新郎是别人。
董公,你说说,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
董仲舒目光闪动,淡然说道:“长宁侯讲的这两个故事,一点都不好笑。”
杨川的脸色也渐渐阴冷下来,道:“自然不好笑,因为,这种明显欺负人的事情,老子听着就恶心,就想杀人;若我杨川是那名少年,必杀那小妇人全家,顺带着,再将那新郎官一家大小全部杀绝,必要令他内外三族灭了种、绝了嗣,方能解我心头之恨,熄我胸中之怒火。”
这几句话,说的就很是冷淡,听得董仲舒不自禁的坐直了身子。
老贼直直的盯着杨川的眼睛:“长宁侯,有时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并不是一件好事。”
杨川同样直直的盯着董仲舒,冷冷说道:“你董仲舒是个什么东西,花销我杨川家的钱粮,吃我杨川家的饭食,饮我杨川家的酒食、茶水,就连太学院的那七座阁楼,也是我杨川想办法给你董仲舒弄来的;
熟料,到头来,却养了一只白眼狼?
你这一部《论语新解》,披了孔夫子的一张皮,填充的是你董仲舒的骨头和肉,却拿我杨川的半部抡语当了屎尿残渣,果然好手段。”
董仲舒轻轻摇头,道:“长宁侯,这一部书中,你杨氏的名字,可是排列在我董仲舒之前的,这一份荣耀,放眼天下,可遇而不可求,就算是皇帝刘彻又能如何?我董仲舒不愿意的话……”
董仲舒还要继续说下去,杨川却端起了茶碗:“董仲舒,你可以滚了。”
“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今后,我杨氏的门槛有点高,你以后别来了,免得本侯被你这老不羞的、忘恩负义之徒恶心到,犯了膈应。”
董仲舒的一张大黑脸登时便绿了。
老贼霍然起身,再问一句:“杨川,真不愿与老夫合作这一次?”
杨川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碗,浅饮一小口。
董仲舒深吸一口气,似乎思量了一瞬,猛的向前跨出一大步,竟然劈手向杨川的肩膀抓了过来。
杨川其实早就防备这老贼暴起伤人,他手中端着茶碗,全身上下却已然绷紧、蓄力,犹如一条迅疾的猎豹,骤然一个矮身,避开董仲舒的那一抓。
虽说他心中断定,董仲舒无非是恼羞成怒,想要擒下他之后,再略加逼迫
“竖子无礼!”
董仲舒一抓落空,口中的一句话方才说出口,显而易见,老贼这是存了偷袭之心。
杨川却一声没吭。
既然这老贼撕下面皮想要来硬的,那就直接来硬的好了;说实话,对于董仲舒这般的大读书人,所谓的国士,他其实还是存了一丝奢想,总觉得这人啊,若是他读过很多书,总归不应该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