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朔方、陇西二郡的太守人选,因为牵涉到三公九卿,老臣不敢擅专,故而请皇帝陛下判断。”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刚刚落座的长宁侯。
公孙弘的这一番话就很巧,也很妙,就好像是掐着时间点,恰好就在杨川走进大殿时说出来,偏生让人不觉得有丝毫生涩之感,真不愧是朝堂老贼。
刘彻的目光也投向杨川,口中随意说道:“朝廷用人是有章程的,公孙丞相依此行事即可,无须在意朕之好恶。”
公孙弘摇头,道:“陛下错了,这朝廷任用文武百官,可以说是朝廷之事,只要能克己复礼、勤勉为公者,皆可称之为良臣、良吏。”
“然而陛下。”
老贼拱手说道:“古贤人也曾说过,君子以忠信为本,忠君爱国,凛然大义,如天之恒,如地之固,如江河之流,如日月之行,如弦歌之意。”
“故而,老臣名为朝廷选擢官吏,实则为陛下筛查治世之良臣、平天下之将帅,焉能轻忽之?”
这话说的。
好吧,就连见多识广的杨川听了公孙弘此番言论,也觉得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等若是将别人说话的路子直接给堵死了。
你想啊,这老贼一言一行都是引经据典,其实是将孔夫子的一些忠君爱国言论拼凑缝合起来,还让人如何反对?难道还有人敢质疑孔夫子的言辞?
刘彻听了,自然十分满意。
朝堂之上,你尽可以多说一些孔夫子的‘忠君爱国’,少说几句孟夫子的‘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的屁话,就等于是在帮皇帝说话。
“公孙丞相此言甚为有理,”刘彻端起一碗茶,浅饮一小口,笑眯眯的问道:“那伱来说说,朔方、陇西二郡的太守人选有什么问题?”
公孙弘道:“陛下,朔方郡太守朱买臣,人品端正,忠君爱国,信义无双,在朔方郡这大半年的任上任劳任怨,多有建树,将原本遭受战火的一个朔方郡治理的井井有条,政通人和,老臣都想谏言陛下将他调回长安城,继续担纲大农令一职。”
“同时,因为他在朔方郡颇有建树,无论戍边将士还是百姓人家,对这位朱太守都有点恋恋不舍之意。”
“故而,老臣斗胆,恳请陛下任命朱买臣为大农令的同时,令其继续兼任遥领朔方郡……”
嗡的一声。
朝堂之上登时便炸了锅。
在汉帝国,诸侯王遥领州郡都不是很常见,那些老刘家的嫡系血脉最多也就如刘彻二叔梁王那般,赖在长安城不就藩,就等着跟当年的景皇帝争夺皇帝宝座;至于说三公九卿遥领州郡,几乎没有此类先例。
公孙弘此举的意图就很明显,就是想要将杨川从大农令的位置上排挤下去,顺水推舟的将他撵出长安城,并让朱买臣牢牢控制朔方郡。
要知道,朔方郡可是杨川苦心经营的第一块‘根据地’,不仅他的封地在朔方,作为朔方郡的第二任太守,那片地方倾注了他太多的心血,如今,公孙弘的两片嘴唇如此一张一合,便为他人做了嫁衣。
满朝文武的目光,再一次看向长宁侯杨川。
杨川终于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向给刘彻拱手施礼,然后,慢吞吞的走到公孙弘身边七八尺处,弯下腰去,就是一躬。
“公孙丞相,朝廷对官吏选擢任用是大事,也是你丞相府的本职,我不敢置喙,可是公孙丞相。”
杨川停下话语,很认真的盯着公孙弘凝视七八个呼吸,方才冷淡开口:“本侯适才赶来未央宫的路上,呃对了,就是西门大街一带,再一次遭遇歹人刺杀……”
嗡的一片响。
大殿里再一次骚动起来,群臣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显然被这事儿给震惊到了;甚至,就连刘彻都是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幽冷的瞥一眼公孙弘。
“长宁侯,我大汉列侯、关内侯、关外侯不止百余,为何别人几十年无人刺杀,你长宁侯来到这长安城这才几年,便连番遭遇刺杀?”
“长宁侯,你难道就不知其中的缘由?”
公孙弘面无表情的盯着杨川:“还有,别人刺杀你长宁侯,与老夫何干?上一次你在大朝会上信口雌黄,血口喷人,污蔑老夫雇凶杀人,老夫念你年少,并未多加理会,你这一次莫不是又要说我公孙弘是幕后主使吧?”
杨川点头,直接插嘴道:“对,你公孙弘便是那幕后主使。”
公孙弘冷冷瞅一眼杨川,看上去就懒得理会,而是转身对着刘彻拱一拱手,淡然道:“陛下,今日大朝会,老臣禀奏之事已了,请陛下恩准,老夫这便回丞相府当值。”
刘彻刚要开口说话。
杨川再一次插嘴说道:“公孙弘,上一次没有人证物证,让你躲过一劫,不过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