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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第2页)

“得开着我才看得见。”盖普道。

“我还以为你不需要看。”丹肯道。

13瓦特感冒了(15)

“我好冷!”瓦特喊道。他戏剧化地开始咳嗽。

所有这一切,在盖普看来,都是海伦的错。一切都怪她——不论瓦特感冒多严重,或恶化:都是她害的。而丹肯对父亲失望,因为在电影院里盖普以那么不可原谅的方式抓着他,逼他起身:都怪她,这表子和她发育不良的奸夫。

但同时,他在寒风冷雨中流着泪,他想着自己多么爱海伦,永远不会再背叛她——永远不要像这样伤害她,他要向她承诺。

这时,海伦觉得良心清明。她对盖普的爱美好无比。她也感觉迈可即将解放;他已出现各种熟悉的征兆。他腰部弯曲的角度和他臀部屈起的特殊方式;他大腿内侧那根别无他用的肌肉绷紧的状态。快要结束了,海伦想道。她的鼻子碰到他冰冷的铜质腰带,她后脑一再撞及方向盘底部,迈可死命握紧方向盘,仿佛他以为这重达三吨的别克可以飞离地面。

盖普以时速四十英里来到车道口。他用三档自下坡的马路上转进来,转弯时还加速;他瞥见车道上冻结的泥泞十分光滑,不禁担心车子可能在上坡路段上打滑。他先打着排档,直到确定轮胎抓地无碍;情况还不错,他把尖头的排档杆打到空档——一秒钟后,他关了引擎、熄灭头灯。

他们向上滑行,进入黑暗的雨中。这种时刻觉得像是飞机飞离跑道腾空;孩子们兴奋得尖叫。盖普觉得孩子都站在他手肘后方,挤来挤去争夺前座两个座椅中间的战略位置。

“这样你怎么看得见?”丹肯问。

“他不需要看见。”瓦特道。瓦特声音高亢,盖普知道他希望再一次得到保证。

“我都记在心里。”盖普向他保证。

“好像在水底下!”丹肯喊道;他闭住呼吸。

“好像在做梦!”瓦特说;他伸手去握哥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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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马可·奥勒留眼中的世界(1)

珍妮就这样又成了护士;看顾妇女运动这么多年,始终没脱下白制服的珍妮,扮演这角色,服装不成问题。出于珍妮的建议,盖普全家搬到狗头港费尔兹家族产业。珍妮有许多房间可以安顿他们,还有大海治疗的声音,潮涌潮退,涤净一切。

丹肯一辈子都把大海的声音跟康复联想在一起。祖母拆下绷带;如潮水般灌洗原来丹肯右眼所在的凹洞。他的父母都不忍见那空荡荡的眼窝,但珍妮是直视创伤的老手,她会目不转睛,直到伤口消失。在祖母陪同下,丹肯看到他的第一副义眼。珍妮道:“你看,它很大,是褐色的;不及你的左眼那么漂亮,所以你得设法让女孩子先看见你的左眼。”她也觉得,说这种话不大女性主义本位,但珍妮一直坚持,护士职责为第一优先。

丹肯的眼睛是身体向前摔,跌倒在前座中间时被挖出来的;没有护盖的排档杆是缓冲他跌势的第一样东西。盖普虽把右臂伸到座椅中间的空隙,却迟了一步;丹肯已经穿过他手臂下方,失去了右眼珠,右手也被安全带扣夹住,断了三根手指。

大家都认为,盖普的富豪车时速不可能高于二十五英里——充其量三十五英里——但碰撞后果惊人。三吨重的别克被滑行的车子撞上,分毫未动。撞击之下,富豪车里的孩子就像摔出鸡蛋盒的鸡蛋——在购物袋里一阵搅动。即使别克车上,碰撞力量也猛烈得出人意表。

海伦的头猛冲向前,只差毫厘就撞上方向盘的支柱,撞到的是她的脖子。可能摔跤选手的子女大多有结实的脖子,海伦的脖子没断——不过她戴护颈戴了将近六周,后半辈子也一直有背痛的问题。她断了右侧锁骨,或许是迈可膝盖抬高撞击所致,她的鼻梁骨也断了——缝了九针——显然是迈可的腰带扣环造成的。海伦张开的嘴巴因被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强迫阖上,掉了两颗牙,舌头也缝了两针。

最初她还以为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因为她觉得嘴里满是鲜血,还有东西在游动;她头痛得很厉害,不敢轻易张嘴,直到非呼吸不可。她的右臂也不能动弹。她把她以为是舌头的东西吐到左手掌心。那当然不是她的舌头,而是约四分之三截迈可的###。

温热的血喷到她脸上,感觉像汽油;她开始尖叫——不是为自己的安全,而是为了盖普和孩子。她知道是什么东西撞上了别克。她挣扎要脱离迈可的大腿,她要去看她的家人出了什么事。她把她以为的舌头,吐在别克车地板上,用完好的左手打了迈可一拳,因为他的腿把她卡在方向盘上。这时她听见她自己以外、别人的尖叫。迈可不消说是在尖叫,但海伦还听见其他叫声——来自富豪车。尖叫的是丹肯,她很确定。海伦奋力把左臂伸过迈可流血的大腿,摸到门把。门一开,她就把迈可推出别克车外;她觉得无与伦比的强壮。迈可始终都没有改变弯腰躬背的坐姿;他侧躺在冰冻的泥泞中,好像仍坐在驾驶座上,尽管他流血狂喊像一头被阉的公牛,大别克车的室内灯点亮后,盖普隐约可分辨富豪车内的血腥场面——丹肯雾气蒸腾的面孔,被他尖厉的惨叫割裂成两半。盖普也开始哀嚎,但他的叫声微弱得像呻吟;他被自己古怪的声音吓坏了,他试着柔声对丹肯说话。这时他才发现他不会说话了。

盖普伸手拦阻丹肯跌倒时,自己在驾驶座上几乎整个向右转,他的脸重重撞上方向盘,撞断了下颚,也撞烂了舌头(十二针)。盖普在狗头港疗养的那几个星期里,幸亏珍妮处理爱伦·詹姆丝会员已有丰富的经验。因为盖普的嘴巴扎钢丝固定,他要跟母亲交谈都必须用笔写。有时他会在打字机上连敲好几页,再由珍妮大声读给丹肯听——丹肯虽然能阅读,但医生嘱咐他仅余的眼睛非必要不可用力。随时间过去,那只眼睛会弥补失去另一只眼睛的功能,但盖普的话当下就要说——却说不出。当他发现母亲会编删他的话——对丹肯,对海伦(他也有许多页的话对她说)——就只好隔着钢丝嘟哝他的抗议,尽量不动疼痛的舌头。珍妮根据好护士的经验,会睿智地安排他待在没有人的房间。

14马可·奥勒留眼中的世界(2)

“这儿是狗头港医院。”有次海伦对珍妮说。虽然海伦能说话,但她说得很少;她没有一连好几页的长篇大论要说。疗养期间,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丹肯的房间,念书给孩子听,因为海伦是比珍妮高明的读者,而且她舌头只缝了两针。这期间,珍妮对付盖普比海伦高明。

海伦与丹肯常肩并肩坐在丹肯房里。丹肯独眼观海景,常看上一整天,仿佛变成一台照相机。适应一只眼睛的生活,就像适应透过照相机看世界;同样有景深的问题,还有焦点的问题。丹肯似乎对此有了心理准备后,海伦买了一台照相机给他——单眼相机;对丹肯而言,这种相机最有意义。

丹肯记忆中,就在这期间,他第一次考虑要当艺术家,画家或摄影家都可以。虽然他喜欢运动,但只有一只眼睛,使他(像父亲一样)对球类运动却步。他说,甚至赛跑,欠缺眼角余光也构成困扰。丹肯坚持这会使他手脚笨拙。丹肯不喜欢摔跤,盖普当然更觉难过。丹肯利用照相机说明,他告诉父亲,他在判断景深方面有问题,包括不知道垫子有多远。他对盖普说:“我摔跤的时候,感觉像摸黑下楼梯;要踩到地面,我才知道底部在哪儿。”盖普当然的结论是,车祸使丹肯对运动失去安全感,但海伦指出,丹肯一直有点胆怯,或说是保守——即使他精通某种运动,肢体协调也很好,还会不大愿意参与。他一点不像瓦特那么精力充沛,瓦特天不怕,地不怕,每到新环境总是勇往直前,满怀自信、坦然自若,但也很莽撞。海伦说,瓦特才是真正的运动员。隔了一段时间,盖普也觉得她说得对。

“海伦经常都是对的,你知道。”有天晚上在狗头港,珍妮对盖普说。他们对话的背景可能是任何事,但距车祸发生不久,因为丹肯有自己的房间,海伦有自己的房间,盖普也有自己的房间。

一听母亲说,海伦经常都是对的,盖普怒形于色,写字条给珍妮:

这一次不是,妈。

意指——可能是——迈可·米尔顿。意指:这整件事。

海伦辞职是否因为迈可,不是很明确。但盖普与海伦后来都觉悟,珍妮的临海大医院,确实是一条出路,可以摆脱他们原来住惯了的房子以及那条车道。

教师伦理规范中,“悖德”是撤销终身职的一大依据——不过这种事从未正式拿出来辩论过;跟学生上床,一般处分不会太严格。它可能是某位教师拿不到终身职的潜在因素,却绝不至于构成撤销终身职的理由。海伦或许以为,咬掉一个学生四分之三的###,可说是穷凶恶极的滥权行为。老师跟学生上床,虽不足为训,却是层出不穷;评估学生、给他们贴终身标签的方法,比这还恶劣很多。截断性器官,情节当然很严重,即使对方是个坏学生。海伦一定有惩罚自己的冲动,所以她割舍了继续从事这份她已有充分准备的工作的乐趣,也放弃了读书和讨论书籍带给她的激发。海伦勇于拒绝罪恶感,倒是为自己的后半生省却许多不愉快,迈可·米尔顿事件让她愤怒的时候远比让她伤心的时候多——因为她够强悍,自信是个好女人(事实也是),却因小小的放纵被迫承担不成比例的苦难。

但至少这是个好机会,让海伦治愈她的家人。她不曾有过母亲,也几乎没有机会向珍妮需索母爱,海伦对狗头港医院的住院生活甘之若饴。她借照顾丹肯让自己平静下来,也寄望珍妮好好照顾盖普。

盖普对医院并不觉新鲜,他最早的经验——恐惧、做梦、性——都发生在史迪林学院的保健中心里。他适应得很好。要说话得用笔写,对他也有益,因为这样他会更谨慎;他有机会重新考虑很多本来要脱口而出的话。看见这些话——粗糙的思维——写在纸上,他发觉不能说,或不该说;他设法修正这种话,因而更明白事理,决定把它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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