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布政使软脚下跪,跟在他们其后的一堆人都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魏濂品一口茉莉花茶,清香沁口,他依然含笑道,“跪的倒快,咱家也不是不体谅你们,谁都有难处,咱家若是来玩的,那陪你们耗个把月也不算事,奈何你们运气差,咱家除了这桩事身上还拎着其他事,若在你们这头多逗留了些时日,再去做别的,没得回头就要被上边儿怪罪,大家都是明白人,互相给个面子,过了就是,咱家也不是非揪着你们不放,你们给咱家通道,咱家也就给你们通道。”
那两个布政使擦一把汗,他们相对一看,右布政使便膝跪着到魏濂脚边,他自袖中拿出一个香包,奉到魏濂手边道,“厂督大人,这是香山寺的祈福锦囊,您来之前下官等人特意去求方丈给您缝制的,带身上可驱邪避难,还请您收下当个装饰物儿。”
魏濂张手接住那香囊,颠了颠,分量还挺沉,他极自然的挂到腰上,笑得格外亲切,“你们这份心咱家记下了,不过情分归情分,这事儿还得要办。”
“厂督大人,您稍微通融个五日,下官等保证五日内一定把矿山摸出个透底,”左布政使急忙道。
魏濂嗯着点头,“都起来吧,跪着腿疼。”
一干人都跟个棒槌似的立起来,绷着身子不敢乱动。
魏濂又剥了两荔枝,汁水甜的发腻,他闲闲问道,“淮安府近日可有什么活动?咱家即是过来了,所谓入乡随俗,当地的一些民俗也想了解一下。”
“厂督大人来的巧,这两日正是青苗会,晚间会热闹许多,您倒可以去逛逛庙会,”左布政使陪着笑脸跟他道。
魏濂双手平放,“淮安府最热闹的街道往哪个方向?”
“回厂督大人,往东有条东门大街,出藩司衙门徒步不过一盏茶,就是人多的拥挤,商贩遍地摆,您身份尊贵,那等小民汇聚地去了也没什么看头,香山寺这几日开放,正适合您和夫人一道去,”左布政使谄媚道。
魏濂捏白绢擦手,“王布仁,咱家去哪儿就不劳你操心了。”
王布仁面上一哂,唯唯称是。
魏濂眺望着那那一片空旷,民工在烈日下晒得汗流浃背,手里的铁锹却还不停,为着上面的那点贪利,他们是最累的,磨得越久,他们越无法回家,田地不耕,妻母要养,到后面饱饭都吃不起,这矿地就是座魔窟,顶上的人一层层剥削,最后的苦难全要最弱小的百姓来承担,父母官父母官,分明是吸血虫,担着父母的名吸着他们的血汗,官肥了,百姓废了。
“这些民工是雇佣的还是调征的?”
都事朝那两位布政使瞧了瞧,没得到指示,便据实道,“回厂督大人话,都是临时调征的。”
魏濂讥嘲的喝问道,“你们可真是厉害,要人给你们做活,连工钱都不付,他们欠你们的?”
那都事经他这一问肝胆具颤,竟就抖着腿坐倒在地上。
“……今年涝灾刚过,藩司里光贴灾款就投进去不少钱,现而今也只是看着体面,内里也空了,这矿山一共征集了一千五百名民工,下官也晓得他们可怜,但属实没钱啊,”王布仁皱着一张老脸苦哈哈道。
魏濂斜过脸瞪他,“滑头的话不要在咱家面前说,涝灾济贴是东厂拨下去,你们藩司出什么钱了?在咱家面前哭穷,哭错人了。”
王布仁陡时缩紧脖子,噎着声道,“灾荒之年,收成也不好……”
“啪!”
魏濂将瓷盏掷在案桌上,阴恻恻的看着他笑,“知道收成不好还敢扣着这些民工,要是咱家不来,他们给你们压到年底,是不是就等着死了?”
王布仁才站直的腿又一曲,扑通跪地,他对着右布政使示意,那右布政使便又摸出个粉色香包递给他,他托着锦囊给魏濂,“是下官疏忽,待会儿下官就让照磨把工钱发下去,绝不拖沓。”
魏濂捻起那粉色香包故意道,“咱家又不是女人,你弄个这样色儿的咱家也带不了。”
王布仁局促的笑两下,小眼睁得贼亮,“将才忘了说,这是给夫人的,跟您的是一对儿。”
魏濂拿起那香包放进宽袖中,“孝顺,咱家替她谢你一声。”
王布仁连说着不敢。
魏濂从椅子上起来,道,“事儿都给咱家办成了,这两日咱家人都在,可别给咱家再偷奸耍滑了,大家场面上亮堂,咱家回都了你们爱怎么瞎琢磨随便来,只咱家在的时候得给咱家些颜面,省得闹起来不好看。”
余下一众人捏着声道好。
魏濂长眉舒松,起步离开了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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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藩司衙门已近黄昏,魏濂踱到院里,就见傅晚凝坐在秋千上,香阁在她身后给她来回得推,两人笑呵呵的,玩的正在兴头上。
魏濂绕过花丛进了树荫里,望着她们道,“吃过了吗?”
“还没,夫人说要等您回来,”香阁拉停秋千,扶着傅晚凝下来。
傅晚凝走近他,“我不想跟你住一间房……”
魏濂先跟香阁道,“进屋里把夫人的帏帽拿出来,今晚咱们去酒楼吃。”
香阁哎一声跑离开了。
魏濂这才温笑着和傅晚凝道,“藩司简陋,其他厢房我去看了,都破旧的很,只这间正房像点样儿。”
傅晚凝偏身垂首,手揪着帕子道,“可,可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