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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脑子有点东西（第1页）

2023年，2月的第十四个晚上11点56分。

二月的天气在出冬与入春之间反复横跳，气温在2度到22度之间旋转来回，令人不知所措。

郑直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胡同里。一边走一边打着喷嚏。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格子衬衫，外面裹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衬衫的领子因为长时间未清洗而显得有些发黑，羽绒服则是7年前买的阿迪戴斯运动款——是的，在第二个字母a后面印着一个小小的字母i，就成了一个崭新的品牌。

从衣着中可以看出来，郑直是个程序员，一个完全符合程序猿标准模板的打工人。一毕业就进了一家不太大的手机游戏公司研发手机游戏，七八年光景终于混到了开发一组的组长，手下还有另外五个程序开发人员，不大不小也算个中层管理人员。

过着所谓早九晚五但经常996的日子，薪水勉强能养活自己。没有女朋友，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宠物，没有存款没有贷款没有理财没有股票，唯一拥有的，可能就是那头居然没怎么脱落的半长的头发和丰富的程序猿工作经验。

还有一户位于市中心花园小区里80多平米的房子，是父母留给他的。郑凡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从小就跟着爷爷长大。爷爷只告诉郑凡他一岁半的时候父母便因为一场意外失踪，至今音讯全无。至于是什么意外，直到两年前爷爷去世前也没有告诉他。

郑直将被晚风吹到眼前的头发往后捋了捋，埋头往家走。

这条胡同是郑直上下班途中的一条近道，从中穿过去大概能少走一个路口，也就是一千多米左右的距离。白天上班时还好，但到了晚上连个路灯都没有，于是他很少在晚上下班后抄这条近道。这破小胡同实在是太黑了，在这个傍晚时分华灯能点亮整个夜空的城市里显得特别的格格不入，仿佛在一幅明亮的油画上刻意用黑色颜料勾勒出一笔，尽管不怎么起眼，仔细看时却令人感觉特别突兀。

今天下班前，老板莫名其妙地把他叫进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痛骂。直到被骂了半个多小时，郑直才从一些不用被屏蔽的语句中拼凑出自己挨骂的原因：公司今年重点推进的一项工程，也就是隔壁开发二组开发的一款手机游戏app，上线半小时后才发现充值渠道根本就没有任何资金流入，但明明要充值十次648才有0001几率会抽中的神级坐骑已经出现在了游戏中。

任何游戏都不会缺少氪金大佬，但他们氪的金没到自己账户上，这点就令老板无法接受了。于是他把郑直叫到了办公室，从郑家曾曾曾太祖开始一直问候到了玄玄玄太孙，然后从整个基因层面否定了郑直近些年来的全部工作成绩，直到最后当他决定拍板叫郑直滚蛋前的003秒，被口水糊了一脸的郑程序员终于搞明白了事情原委，然后举手表示这是二组的项目，而自己是一组的组长。

老板也是一位完全符合中年老板模板的老板，姓马。他挺着那能挡住视线看到脚尖的肚子，听到郑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整个呼吸都为之一窒，顿时办公室里充满了一种尴尬的气息。马老板难得红了下脸，讪讪地看了眼郑直，发现他并没有要居理争论的意思，腰杆不由地又挺起了几分：“去去去，赶紧帮忙查查是什么问题，顺便把二组那个臭小子喊来。”

二组的组长是张老板一个远房外甥，姓侯，叫侯峰，凭着自己的马屁功夫楞把这项目从郑直手中挖了过去。郑直倒也不恼，毕竟人家有那层亲戚关系在，自己何必去触那霉头。

在公司上下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这个家伙。郑直只好自己去了开发二组处理问题。等修改完bug，把补丁急匆匆地上了线，已经是临近午夜。郑大组长实在困得不行，脑袋都开始隐隐作痛，只想赶紧回家扑向家里那张唯一能给自己温暖的床，便抄了这条近路。

“阿～嚏！”在打完第十四个喷嚏后，郑直终于忍不住抱怨了起来，“什么破公司，情人节的晚上竟然还要加班，还让不让人谈恋爱了！”

“哟，说得你好像有女朋友似的。”一个揶揄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

“没女朋友怎么了？没女朋友就得在情人节加班吗？”郑直不满地怼了一句。

“单身狗不可悲，可悲的是他同时还是一只加班狗。”那个声音仿佛带上了一个嘲笑的表情包，令郑直不由得恼了起来。

“嘿～加班狗骂谁呢？”

“加班狗骂你呢！唉？你特喵的说谁狗呢？”声音变得有些气恼。

“同是深夜加班狗，兄台你相煎何太急。”郑直摇头晃脑地回应道，同时转头望向身旁。

一瞬间，冷汗就密密麻麻地从他额头浮现，整个背脊都开始发凉——他忽然发现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一个人都没有。

“卧槽！谁尼玛吓唬我玩呢？”郑直挺了挺脊梁骨，让身体处于一个比较容易启动逃跑的姿势，然后壮着胆子朝着眼前的黑暗中嚷嚷了一句。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刚才那个声音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阵冷风吹过，郑直缩了缩脖子，把阿迪戴斯羽绒服又裹紧了几分。

这是加班加出幻听来了？那咋自己还能和幻听吵起来？不对，明天得找老板请假，去医院检查检查耳朵。一边想着，郑直一边加快了脚步。

“检查个啥耳朵，要不你还是检查检查脑子吧。”那个声音忽然又幽幽响起。

郑直跟只炸了毛的猫似的跳了起来，拔腿就开始往前冲去。他在刚才那句话中发现了两件事：一、这声音是真的存在；二、这声音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来的。

于是郑直脑子里现在也只有两件事：一、先冲出这条乌漆麻黑的小胡同；二、赶紧去找家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自己的脑子。

郑直很佩服自己在突发情况下的冷静思考，虽然这思考对于目前的处境毫无用处。因为他跑着跑着就发现了第三件事：他已经跑了五六分钟了，却依然没有跑出那条几百米的小小胡同。

发现这个问题后，郑直立刻就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弯下腰，双手扶住自己的膝盖开始大口喘气。

“哟，怎么不跑了？”声音在他脑海里适时地响起，还展现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