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联盟法令规定,自由民是有自由选择居住地的权力的。在这样的前提下,一个地方领主想要吸引更多的人来开垦或务工,必然要许以优厚的条件,而且领主之间有着竞争,自由民也因此受惠。这都是联盟当初能够脱身自神圣奥德王国的重要促成原因,是不可能动摇的根本。
&esp;&esp;享受权利,自然也要承担责任,甚至风险,说的难听些就是要自负盈亏,自然也就没道理交一点点薄税,揭不开锅了反而还得领主养活。
&esp;&esp;生活上是这样,城、镇、村、集居地的防务上也是这样,这也是民兵的由来基础。拿郁金香镇为例,曼莫瑞斯家是图雷斯的主人,一个20人的镇警卫队,负责镇子的治安常务,另外就是自家的护卫,联盟法令规定,勋爵、骑士私人护卫不得超过10人。曼莫瑞斯家因为有葡萄酒买卖,还有林场以及粮食、皮货、草药等其他几宗产业,一支护卫队绝对是有必要的,满额10人,连尼奥都是以仆人的身份存在于曼莫瑞斯家的。
&esp;&esp;这点人手,和平的时候还好说,一旦开战,根本不够看,因此要求民兵协防是很正常的。既然是大家一起防务,出了问题应该都有责任吧?可联盟法典规定,出了问题只追究领主的责任。所以弗瑞联盟的领主不好当,自由民的那点税,再加上自家的田产、林产,基本够维持个正常用度,像养活军队的费用、向主君的纳税,就需要开辟其他产业了,一般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也正因为如此,图雷斯看起来很肥美,黑铁郁金香,简直像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小金库。
&esp;&esp;一说起来这些,迪夫就难免对镇民有点小怨恨,他的父亲战死了,那些人却选择了苟且偷生,选择了被奴役,任黑暗爪牙淫辱妻女。这镇子固然是曼莫瑞斯家的基业,可镇里的房子,镇外的田地,不照样也有自由民的产业?难道任人、如同牲畜般被宰杀,就一定好过浴血奋战,保卫家园?迪夫觉得,这样的民众,也恁贱了些。
&esp;&esp;尼奥多少能理解迪夫的心情,他缓缓道:“你不能指望民众有职业者的勇气、以及正统骑士、贵族的性情操守,但你得指望他们复兴图雷斯,而不是任他们饥寒而亡在投亲奔友的路上。还记得牧师诺林德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吗?”
&esp;&esp;尼奥说着学诺林德的腔调,很‘美声’的道:“啊,你们这些迷途的羔羊,神主智慧的光芒将为你们指明方向。”
&esp;&esp;噗嗤!
&esp;&esp;尼奥的装腔作势将迪夫和蜜莉恩都逗乐了,别说,学的确实有几分神似。气氛一时间松快了不少。
&esp;&esp;尼奥也笑,他道:“民众是不是羔羊恐怕只有神主他老人家知道,不过大家都茫然无措时,一个好的领袖确实意义非凡。以前,勋爵大人就是图雷斯的旗帜,今后,迪夫,你要接过这面旗,这才是传承,而不是那一纸文书。你觉得呢?”
&esp;&esp;迪夫想了想,点头道:“嗯,一个真正的贵族,确实应该如此。可考虑到现实问题,那该死的文书却也是必须的。另外,不得不说,生活在当今社会的人们,已经将优良传统丢的差不多了,在黑暗入侵以前,厄德里特领自身就已经散发着腐烂的臭味。那些革命者是正确的,联盟需要改革,流血也在所不惜”说到最后,迪夫狠狠的捏了捏拳头。
&esp;&esp;革命,革命者,这是只有在弗瑞才有的特色。民众们闹革命,是想提高待遇,抵制权贵对他们的残酷剥削。贵族中间同样有思想激进的革命者,他们认为联盟的法令已经陈旧,而且漏洞颇多,只有改革,能够让联盟在如同历史中那些衰败的王朝般腐烂掉之前,重新焕发生机。
&esp;&esp;“这一点我和你的看法不同。”尼奥发表自己的看法道:“体制中的种种弊漏大家都看在眼里,而且我相信革命者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好的意愿,未必就等于有好的结果。光有一腔热血,想着给这个国家动大手术,最终不仅仅是自己流血、他人流血、还会被某些人利用。”
&esp;&esp;拨了拨篝火的柴薪,尼奥带着几分回忆神色的道:“我在索尔斯监牢羁押期间,耳闻目睹好几个激进的革命者,他们是那么的狂热,每天只要醒着,就会摇动铁栅,大声阐述他们的革命真理。可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杀死政府部门的官员,纵火、抢劫、砸毁商铺……他们做的就是暴徒的事,他们在破坏城市的机能,造成社会的动荡、民众的恐慌,这就是他们的革命,还声称历史终有一天会还他们清白,我想那是魔鬼们的历史吧?”
&esp;&esp;尼奥冷哼了一声,道:“在我看来,他们被人利用了。黑暗势力是如何腐蚀人心的?是如何引诱人们堕落的?又是如何利用人们的不满和激愤的情绪的?这些伎俩并不是那么特别难拆穿,但你首先得冷静。”
&esp;&esp;“可不用激烈些的手法,根本无济于事啊!我的父亲对图雷斯的镇民够不够好?对家佣、从属们够不够好?结果呢?我们依仗的卡洛恩,他可曾念一点恩情?还有那些镇民……宽容、怀柔、姑息,结果就是这样!”
&esp;&esp;“激烈些?看看民众在做什么?革命?面对这样的情况,还要选择激烈些的手段,这就像要用刚猛的手法制止一个盛怒中的人,那么只有打了。残酷统治与血腥镇压,这是历史上那些王朝覆灭时所采取的手段。如果这么选了,我敢说,那么就连统治阶层也被利用了。弗瑞联盟将如同创造崛起奇迹般,再创造一个覆灭奇迹,速度更快,所有的文明成果都变成瓦砾,没有胜利者,因为剩下的那一方将接受来自黑暗势力的真正摧残,甚至在那之前,已经在黑暗势力巧妙的平衡策略下,互相耗尽了最后一滴血。”
&esp;&esp;“奥德呢?凯尔斯呢?眼睁睁的看着?”迪夫有些不服气的道。
&esp;&esp;“他国介入?你想把艾美拉大陆引入世界大战?”
&esp;&esp;“呃……”迪夫哽咽,憋了半天,道:“这也不行,那也不对,就没有个妥善办法了?”
&esp;&esp;“如今局势的糜烂,不是一朝一夕促成的,而是日积月累,它就像是关节风湿病,而魔鬼们则好比坏天气。你能因为风湿病发作,切掉关节吗?从另一个角度看,曼莫瑞斯家有了如今的局面是你的父亲一人的功劳吗?数代人共同努力,厚积薄发,对不对?这也一样,如果你能在自己垂垂老迈的时候,看到弗瑞大治,重新焕发生机,那么我要说,你回首一生,最起码见证了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
&esp;&esp;迪夫张了半天嘴,最后垂头丧气道:“听起来很没劲耶!”
&esp;&esp;尼奥耸耸肩,道:“确实有那么点,不得不说,关于民政的问题,我自己都没有搞透彻明白。历史上曾经以残酷的铁腕统治而闻名的菲米斯王朝,在被厄洛森人覆灭时,曾不止一次的出现过杀子女而全城皆战死的惨烈攻防战;而以富庶和政令宽和称道的安巴特王朝,朝臣军民把他们最后的王装进囚车送给了野蛮的库鲁斯帝国。”
&esp;&esp;“宽和百姓会轻慢,刚猛民众受摧残,其间尺度,一直以来是历朝历代领主都在研究的课题,这都万多年了,也没有真正的成功者,或者说,只是一时成功,而不能永远成功。如果说还有一个最值得借鉴的成功模式,那么应当首推光辉教廷。都一万多年了,他们至少看起来还能继续挺下去,我们固然见到了渎职弄权、钻营贪婪的教廷官僚,却也不能否认那些战斗修士的高尚、甚至伟大。”
&esp;&esp;迪夫和蜜莉恩都有些吃惊的看着尼奥,弗瑞联盟固然是光辉教廷势力介入最薄弱的人类国度。可像尼奥这样理智却又用凡物角度谈论光辉教廷的,却绝对罕见,更何况不管怎么说,尼奥的身份都没有在‘刻度线’之上过,奴隶、角斗士、仆人、死囚……这样的见地和态度出现在一个这样身份的人身上,真的是挺考验人的想象力的。
&esp;&esp;尼奥却对此不以为然,继续道:“而就眼下来说,我觉得还是宽容一点。迪夫,他们不是完人,我们也不是。黑暗势力已经给他们带来了足够的苦难和教训,轮到你上位施政,循循善诱应该比皮鞭刀剑更有效。苦难能比较出仁善与残暴,你在这种时候挥舞皮鞭,只会将他们心中对曼莫瑞斯家的好感和期许、以及隐隐的愧疚全部抽飞。”
&esp;&esp;迪夫沉默了,蹙着眉,似在认真思考尼奥的话,过了半晌,他有些突兀的自嘲哂笑道:“瞧瞧我们谈论的话题,不知道还以为是一位公爵和一名狼人氏族族长的对话,实际上却是两个性命都堪忧的家伙的呓语。”
&esp;&esp;尼奥摇摇头,道:“我不能指责你是错的,因为你的着眼点是现在,而我谈论的是纲领性的东西。在这里,我只想告诉你,在我家乡有这样一句话,叫‘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esp;&esp;很粗糙的一句话,迪夫在咀嚼,蜜莉恩也在咀嚼,越深思,越觉得有那么点意思。
&esp;&esp;尼奥在这时,继续说道:“我觉得这首先是志向问题,然后才是习惯问题。是吃肉还是吃屎,很早就已经做出了选择,而且往往是不知不觉,且一辈子都改不掉。宁可倒在无肉可吃的路上,也不会等待由狗变狼的机会。若没有这骨气,若不能明此志,会偷偷选择去吃屎,那就是狗命,而非狼道。”
&esp;&esp;迪夫目光灼灼的看着尼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你选的是狼道!”
&esp;&esp;尼奥一呲牙,“在你眼中,奴隶、角斗士、仆人是我一生都洗不掉的身份。可我在被奴隶商人救拾之前,是狼人氏族族长之子,按照我们氏族的传统,就相当于人类王国的国王之子,这你又怎么说?”
&esp;&esp;听尼奥如此说,不仅是迪夫,就连蜜莉恩都睁大了眼睛。
&esp;&esp;尼奥道:“跟你说这些,不过是向你再次阐述‘生命是平等的,但现实不平等。’这道理。历朝历代的开国君王,农夫的儿子、奴隶、囚犯出身的多的是。我若没点志向,拿什么迎娶你的姐姐。你该不会认为我的人生目标只是一名地下情夫吧?”
&esp;&esp;迪夫脸一红,半天才道:“我确实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志向,必须说,你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