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气两句,在车内与他并肩坐了,打开油纸包拿出厚厚一摞纸来,掀开轿帘儿借着曦光匆匆看了会儿不禁咋舌道:“钱兄,我只托你搜罗些寿宁侯官商勾结、私授工程和他侵占民利的事儿,如果实在份量不够再随便编排些小错来加重份量便是了,可你编的这材料连人命案子都有了,若是陛下真的查究起来,岂不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已的脚?”
钱宁笑嘻嘻地道:“我倒是想编排些是非,只可惜忙了一宿,光是真的案子也不止这些,可没有余暇编排张侯爷的不是了。这些案卷有人证、有物证,有的还是苦主在衙门里挂了号的,只是没有人敢去办他罢了,你看看哪些可用尽管拿去。放心,这些资料全是我着手下抄录的,不是咱锦衣卫的公文信笺,不会把火引到咱们身上的”。
杨凌惊愕地道:“这些都是真的?”
钱宁颔首道:“都是真的!”他淡淡一笑,傲然道:“不管是谁,只要咱锦衣卫想办他,就没有能瞒住咱们的秘密,不过寿宁侯在宫里有棵乘凉的大树,这些东西未必扳得倒他,大人千万不心,不要把自已也陷了进去”。
杨凌点头道:“钱兄放心,此事自有旁人冲锋陷阵,呵呵,我得赶紧进宫去了,此番劳动钱兄,这番心意我会禀知殿下的”。
钱宁脸上溢起一片喜sè,连忙拱手道:“自家兄弟何必说的如此见外,这午门口朝臣众多,我不便露面,在此恭送杨大人了,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说,为君者要使自己符合于君道,为臣者要符合于臣道,为父者要符合于父道,为子者要符合于子道”。李东阳说着欣慰地看了太子一眼。今儿太子甚为乖觉,在案后正襟危坐,似乎听得甚为用心,令李东阳老怀大慰。
他微笑着说道:“人主赏所爱而罚所恶;明主则不然,赏必加于有功,刑比断于有罪。善为国者,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如此则征敌伐国,莫敢不听也”。
他端起杯茶来,润了润喉咙,正要细细解说,却听太子说道:“太傅,为明主者要赏罚分明,但若是有罪者是天子近臣甚至亲戚宗族,是否可以网开一面呢?”
李东阳正sè道:“不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也?盖因君非一家之主,乃一国之主,为君者举国上下皆是子民,何来远近之分?主圣臣贤,天下之福也;君明臣忠,国之福也;若纵容偏袒近臣为恶,非国家之福”。
杨凌咳了一声,朱厚照从案下拿出一个纸包,长叹一声道:“太傅教训的是,今rì杨侍读进宫,在宫门外拾到一个包裹,里边的东西竟是揭发国舅张鹤龄纵容家人、为祸乡邻的罪证,一桩桩、一件件,令人触目惊心。唉!我看了后本来想着张鹤龄乃是我的母舅,这事想就此压下不提,听了太傅的教诲,我深感愧疚,若是匿而不举,可实在有负圣人之言了”。
李东阳听了耸然道:“是什么罪证?太子可否给臣一观?”
朱厚照就势递过了纸包,一边摇着头愧然道:“一边是我的母舅,另一边是受尽欺凌、哀告无门的黎民百姓,我虽不忍禀知父皇,伤了自家的和气,可是听了太傅的教训又实实不忍置若罔闻呀”。
李东阳匆匆翻看着那一叠举告寿宁侯张鹤龄的罪状,只瞧了几眼,已气得难以自已,他怒容满面地道:“王侯贵戚,侵占民利竟如此肆无忌惮、一至于斯。殿下不必愧疚,你做的很好,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殿下能心系黎民,是社稷之福。”
他又看了杨凌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寿宁侯此等行为,致使黎民百姓怨声载道、而又求告无门,所以才有人行此无奈之举。殿下,请杨侍读陪同殿下先自行温习功课,老臣要离开一下,先查证一番,若情况属实,老臣定要禀报圣上”。
杨凌听了眉头一跳,听这老头儿话里有话,显然未必相信自已进宫上拾到的理由,不过这人嫉恶如仇,明知被人利用仍是不肯坐视罢了,既然钱宁拿来的案子都是真的,倒也不怕他去查证。
李东阳告辞离去,这一天里,朱厚照实比往rì乖巧许多,只是乖乖呆在chūn坊里与杨凌谈天论地,不敢再胡闹嬉戏。李东阳匆匆赶回谨身殿,立即命有司衙门查考上报,这些案子许多都是在衙门里挂了号的,只是被人拖延推诿一直不得处理罢了,自然一查便准,只是一个多时辰,便查证了十之七八,李东阳听了那些令人发指的罪行不禁勃然大怒,立即提笔洋洋洒洒写就万言,然后一甩袍袖直奔午朝。
东宫内朱厚照听杨凌讲述各国风情,大开眼界,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外边谷大用忽地尖声道:“哎哟,两位公主殿下,您二位怎么来东宫了?”
只听一个娇柔的少女声音道:“太子呢?快带我去见他”。
谷大用吃吃地道:“公主殿下,太子正在温课,您看”。
另一个憨纯的少女声音道:“哼,是不是你们又用些斗鸡训狗的花样诳着太子哥哥玩耍?姐姐,我们自已进去”。
朱厚照“啊”了一声道:“永福和永淳来了,你去屏风后面避避,宫里臭规矩多,你不能随便见她们的”。
杨凌听了连忙起身闪到红木古董架后的屏风后面,只听朱厚照扬声道:“大用,请两位公主进来吧”。
随后一个少女的声音格格笑道:“奇怪,奇怪,今天皇兄居然好端端坐在这儿,没有弄些猫儿狗儿呀的杂耍,莫非转了xìng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