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正德在豹房随之而来的种种荒诞不经的行为,再次打破了他的幻想,他实在很难相信眼前喜怒形于sè、一谈笑轻浮毫无帝王尊严的正德会是个有为的君王。
旁边安南使者阮大佑见他沉伫步,扯了扯他衣袖道:“皇帝已经走了,快跟上”。
朴恩熙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随着举步进了教堂的院落。
由于大明的‘朝贡’政策主张凡贡使至,必厚待其人;私货来,皆倍偿其价。所以异域小国只要口头上承认是大明藩属,这买卖简直是稳赚不赔,带来的商品都以比市价高出数倍的价格卖给大明皇朝。
这一来有些小国尝了甜头,三不五时就来朝贡,明朝本来规定安南三年一贡,使者不许超过五人,可是安南几乎每年都派人朝贡,派出的使团达一二百人,大明不堪重负,可是人家打着向天朝进贡的牌子,又不好把使者拒之国门之外,只好哑巴吃黄莲。
这位阮大使就是来大明打秋风的,至于皇帝是英明还是昏庸,对安南来说,远不及朝鲜那般重要,所以他毫不在意。
正德走在前边,他已听了火者亚三介绍,还好奇地问了几句彼国见面时相互问侯的语言,嘻笑着正想迈进教堂,雅各忽然伸手从门口洁白石盆中用手指蘸了几滴水,向正德屈指一弹。
正德一愣,几滴水珠已溅到脸上,雅各犹自伸着水淋淋的手指鬼画符的在他面前比来比去。刘瑾大惊,立即喝道:“抓刺!”
两个大内侍卫疾扑过来,将雅各摁在地上,绣chūn刀出鞘一半,正架在他的颈上,把雅各吓的脸sè苍白,哇啦哇啦大叫。
杨凌见状连忙上前拦阻道:“慢来慢来,不要动手。”他对惊愕的正德笑道:“皇上,这就是洋人宗教中的一个仪式了,叫作‘洒圣水’,洗涤进入教堂的人的身心,并请天主赐福给他。雅各先生是在祝福皇上,并非有意冒犯”。
正德听了大笑,说道:“这个有意,祝不祝福的且不说,比唾面自干可强多啦”。
正德挡开侍卫的刀,将雅各扶起,笑嘻嘻地道:“这就是你的莽撞了,不先说个清楚,卖的什么宝?差点把自已的脑袋一指头给弹掉,哈哈哈”。
他转身对朝鲜、安南使者笑道:“朕今rì听说有来自万里之遥的佛郎机人的庙宇建成,想来彼国亦不曾见过,且叫你们来瞧个新鲜,你看这祝福之礼是否新奇有趣?”
朴恩熙、阮大佑俯身称是,正德兴冲冲地对雅各道:“要赐福需要穿这件黑袍子么?来,脱下来给朕穿上,你们排好队往里走,朕一个个给你们赐福”。
众人啼笑皆非,两位外国使臣更是暗暗摇头。雅各一众传教士可不象中原的儒士、和尚那般拘泥不化,虽说皇帝也没资格披上教士袍来赐福,可是他们为了在大明站住脚,连世界地图都敢改,愣是把中国挪到世界地图正zhōngyāng了,让皇帝串神父怕什么。
雅各身材高瘦,他摘下银制十字架,脱下黑sè长袍,替皇帝穿戴好了,长袍尾地的正德神父正式登场。
雅各是用两根手指蘸水赐福,正德的圣水是用整个一只巴掌,当下所有臣子、两位外国使臣,就连杨凌和几位传教士也不例外,都被正德洗了脸,这才**地进了大教堂。
其实教堂虽大,还算比较简陋,没有西方教堂的石雕、壁画和富丽堂皇的金饰,正德兴致勃勃看完了,走上布道台对众人道:“雅各神父?火者亚三神父?嗯嗯你们万里迢迢来到大明,朕甚是开心,不久的将来,朕将再造宝船,可以横跨万里海域,到那时你们可以乘船回到故乡,带来更多想到我大明的人,朕欢迎你们。”
他对朴恩熙两位使臣道:“两位使者回去后可以告诉彼国国王,rì本国已遣使觐见,不rì大明将开放海禁,而且除了朝廷限制输出和购入的几种货品外,不再做任何限制,任由民间zìyóu往来。
你们可以告诉国王早做准备,多多建造大船,我大明不治夷狄,来者不拒,去者不追。海纳百川,包容用大,凡肯朝贡的国家、地区、部族,不论远近,不论是否有过恩怨前嫌,一概慨然接纳。”
朴恩熙一听耸然动容,他没想到此次前来竟然听到这么重大的国策改变,朝鲜与大明相距甚近,大明要开放海禁了,要允许民间zìyóu通商了,这对朝鲜国将有多么重大的影响。
与之对应的,朝鲜国内也必须马上设立对应的衙门、尽快组织相应的商队,抢占大明市场,早到一步,便多抢得一分商机,这件事必须马上通知国王。
原本心不在焉的阮大佑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两个人立即打起了主意。正德又讲及引进西洋作物,改善农耕产量、与朵颜三卫结盟、借地培养战马等事宜,虽然没有说出分化鞑靼内部、将要进军北疆,但是他话语中的雄心勃勃已透露无疑。
做为大明世代藩属之国,他们并不担心大明的强大,区区弹丸之地,如果所依附的主国越强大,他们所得到的好处也越多,自然乐观其事。
正德与群臣鸭子听雷似的听雅各布道完毕,把大教堂里里外外逛了一圈,吩咐人通知礼部,按月给大教堂诸位神父提供一定的粮米薪柴,这才启驾离开。
一俟皇帝起架,朴恩熙和阮大佑两位藩国使臣也马上匆匆告辞,飞马赶回鸿胪寺为他们安排的住处。朴恩熙摊开白纸,提笔写道:“中宗大王:臣奉命至大明咨察国情,今观大明皇帝陛下,非昏庸之君也。惟其xìng嬉闹,直若顽童,然其胸怀自有天下,志不可谓不高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