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端妈末回到满剌加,还没来得及安抚欢呼雀跃的子民,先迎来忠心耿耿的王宫大管家阿曼声泪俱下的一番哭诉,不过他的反应远远低于杨凌的预料,不但没有当场暴走,居然还很和气地安慰了大管家几句。
一个以为自已已经一文不名,将终身在běijīng四夷馆里混饭吃的料,忽然重新获得了他的江山和子民,重新登上了王位、戴上了王冠,那是何等的欣喜若狂?心理预期不高的人,也便容易满足:黄金珠宝没了?可以再攒,王宫里一百多个妃子全都不见了?可以再纳嘛。
王华以礼部尚书的身份宣读了大明皇帝的旨意,明确表示大明皇帝支持苏丹复国,只承认他是满刺加唯一合法的国王。苏端妈末当着自已的子民跪接了大明天子的旨意,并宣布次年改国号为启明元年。
随后刘宇做为兵部尚书,宣布应满刺加苏丹所请,循琉球国旧例,调三卫兵马,二十艘战舰常驻满刺加,这些人包括水师、陆军和军匠,进则负责赴印度洋执行任务,居则负责守护满剌加并维持过港商船秩序,驻军所需钱粮米秣由邀请国满剌加承担。
满刺加王室和各部落酋长已被佛郎机人惊破了胆,巴不得明军能在此驻扎下来保护他们,所以对于国王的决定并无异议,积极配合之下,这项事情办得极为顺利。
杨凌、王华和刘宇做为大明贺臣,满剌加的上宾,参加了苏丹复国大典,和满剌加人共同度过了三天的狂欢,这才启程返闽。
在福州总督府,王华又对杨凌宣读了正德的旨意:福建布政使之位不能久悬,朝廷已重新任命布政使人选,不rì到任。鉴于沿海战事已经平息,倭寇余孽所余无几,剿匪之责交由各地都指挥使负责,免去杨凌战时六省剿倭总督之职,继续代天巡狩,巡察各府道。
至于杨凌的两件奏陈,几乎可以说是全部驳回:现在分散各省的千人队不允许永久留在当地,不过因为剿倭战事并未完全平息,可以暂时留在当地,待残余倭寇全部清剿后再返回原驻地,论功行赏。关于筹建水师讲武堂事,容后再议。
此外就是宣布朝廷对于和葡萄牙建立商贸合作的态度,以及葡萄牙使团重返大明时,指定当地布政使司负责接待,并迎送进京事宜,这些事就和杨凌没有关系了,由布政使参政跪听了,然后转达新任布政使便是。
杨凌东南一行,剿倭平盗战功无数,尤其是在琉球、满刺加驻军,犹如探向大海的一对钳爪,怀抱中的东海南海诸岛也大部重归大明版图,就连夷州也快成了囊中之物,这样的功绩却没有受到任何褒奖和提升。
唯一表示皇帝体贴和信任的是,由于西北民风剽悍,山水险恶,兼之杨凌亲军现在分守各地,来不及调回,皇上心中甚是牵挂,故此决定杨凌代天巡狩期间,可无需请旨,直接调动三卫以内兵马和征调狼兵听用。
这道旨意宣读前,王华和刘宇也不知其中内容,旨意读到一半,下边跪着的一众文臣武将就有sāo动之意,刘宇和王华一个本来就是他这一派的人,另一个也又与他私交甚笃,所以宣读了这样一道对有功重臣有些刻薄寡恩的旨意,两人脸sè讪讪的有点难看。
杨凌倒是恬淡自若,神sè如常。他跪听了圣旨,谢恩接过,供在台案之上,然后对王华和刘宇笑道:“二位大人,杨凌这次出京时rì实在太久了,既然皇上对东南之事已有了安排,我也就放心了,这两rì一俟交接清楚,本官就得继续巡视陕川贵一带,完成圣命早rì回京覆旨。
你我难得有机会在榕城聚首,本官今晚在‘倚翠楼’设宴,请二位大人欢饮尽兴,呵呵,福州四大名jìsè艺双绝,请她们琴箫助兴,亦是一桩乐事”。
刘宇虽然生冷不忌,王华却是位洁身自好的谦谦君子,若不说明只是请名jì琴曲助兴,杨凌恐他踌躇,故此特意说明了一下。
王华见他坦然自若,毫无失落怨恚之气,心下钦佩叹服,不由抱拳赞道:“杨大人年仅弱冠,却能宠辱不惊,这份胸襟气度,王某虽过了知命之年,也是实在是自愧不如啊,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王老大人过誉了,杨某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杨凌急忙抱拳施礼,随口笑道:“两位大人不擅乘船,满刺加往返全是海途,二位一辛苦,请先回房沐浴更衣,好生歇息一下”。
杨凌叫人将二位钦差引回后宅安置,又若无其事地安抚了愤愤不平的部下几句,打发大家散了,这才施施然地也回了自已的房间。他刚刚换下官袍,就见成绮韵寒着俏脸,气鼓鼓地走了进来,见了他也不答说,径自一屁股坐在椅上。
杨凌见了笑嘻嘻地凑过去,要和她挤坐在一张椅上,成绮韵赌气地一扭身子,杨凌也不介意,涎着脸和她挤成一堆坐了,揽住她柔滑如蛇的纤腰低笑道:“刚从苏州回来两天,这是谁惹你成大小姐生气了?”
成绮韵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这人,嘻皮笑脸没个正经,人家早劝你,你不听,要是只提千人队分驻各省之事,皇上十九便允了,你偏要异想天开,办什么讲武堂,现在两件事全驳了回来,连该有的奖赏也没了,你说你何苦来哉?”
杨凌将脸颊贴在她的粉腮上摩挲了几下,腮肌似雪,嫩如凝脂,虽是酷热天气,却清凉无汗,如玉之滑。杨凌眯起眼来,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幽芳草气息,惬意地长叹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的苦心,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成绮韵被他摩挲的很舒服,眼神也变得柔媚起来,却仍然不甘心地哼了一声,从鼻腔里昵声含糊道:“你有什么苦心了?早说有些事要徐徐图之,着急不得,这下吃了亏吧?”
她忽然转过脸来,狐疑地道:“你这么着急开办讲武堂,不是为了讨好阿德妮那丫头吧?”
杨凌一怔,失笑道:“瞎猜什么呀你,唉,女人呐,一旦有了嘿嘿,就会变的盲目起来,聪明如韵儿,也不例外”。
成绮韵俏脸一红,却仍不服气地道:“反正你这是一记败招,皇上允许你随时征调三卫兵马,看来宠信未减,这样还好些,要不然这亏可吃大了。”
她瞪了杨凌一眼道:“我告诉你呀,对女人,就不能一味地宠着惯着,你叫她心满意足,什么事都依着她,她呀,反而会无病呻吟,生出事端来”。
杨凌作醍醐贯顶恍然大悟状,连连答头道:“成大小姐教训的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杨凌受教了。那什么那个本官刚从满剌加回来,有些劳乏,今晚儿就独自睡了。有只风sāo的小野猫,该歇着就歇着,免得心满意足之余,再无病呻吟,生出哎哟!”
他被又羞又恼的成绮韵在肋下掐了一把,忍不住闷笑着叫出声来。
他笑着从袖中摸出一件东西,塞到成绮韵手中,然后重又揽住她柔软的腰肢笑道:“就是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件事的确有欠考虑,不过但有一线希望,我总想试试罢了。
说起来,无论是与朵颜三卫互市,还是解海开禁,哪一桩事我不是暗中准备,征得朝野足够的力量支持,有了一定的把握,这才在朝堂上提出来?
我也知道,自古以来,朝廷大事一旦在庙堂上提出来,那就象是大军决战,此前兵马、粮草、消息、阵势,早已准备充分,那是最后摊牌的时候到了,只有傻鸟才会毫无准备地跑到廷会上去慢慢商议。
这一次我这么着急,确实有我的苦衷,唉,也许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无论如何,我尽了力了”。
杨凌说到这儿,忽然感到一阵惶惑和悲哀:“这一次会不会真的埋骨巴蜀?还是如张天师所言大吉大利,平安无事?无挂无牵,无yù无忧,本来曾经看的那么淡泊,但是心防一开,驻进了韩幼娘那让人又怜又爱的身影,从此便深陷红尘,再难自拔了。现在自已不但有红颜知已、知心爱妻,还有大业未成,诸多牵扯,尤其是自已那从未见过面的宝贝女儿,还有幼娘即将诞下的骨肉”。
成绮韵感觉到杨凌语气中的一抹悲凉,下意识地想扭头看他,杨凌忙眨去眼中泪光,岔开注意道:“你看看这件东西,就该放心了,皇上那儿,倒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对我心生忌惮,起了戒心的”。
成绮韵低头一看,见是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柔软黄绸,不禁奇道:“这是什么?你身上带这干吗?这可是犯禁”,她一双美眸忽然瞪的老大,吃惊地道:“皇上的密旨?”
杨凌在她撅起的鲜嫩红唇上吻了一记,笑嘻嘻地道:“你看看再说”。
成绮韵展开黄绫,捧在掌心一看:“杨凌读,朕躬甚安,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