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政道:“世子地位尊隆,但是事关人命,下官不敢妄纵,所以世子也被下官列为嫌疑人之一。三人之中,唐侍卫虽有杀人的本事,但是身份地位悬殊,他很难用什么理由让朱姑娘纡尊降贵,随他到林后谈话,除非他走到水池边看到朱姑娘,二话不说立即便用武力直接把她拖到林后扼死,然后抛尸。
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区区一个王府武官,能和蜀王的侄女、郡王的女儿,这样身份显赫的千金小姐有什么恩怨?况且经下官调查,唐侍卫为官清廉、刻尽职守,既不贪财也不好sè。
王爷王妃们给他的赏赐,他都散于侍卫兄弟,对宫中姿sè出众的俏婢,也从无一言挑笑,甚至有宫女主动挑逗,也会面红耳赤地逃开,为人不苟言笑,既老实又木讷,此人的嫌疑是最小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以世子的身份,加上同朱姑娘亲上加亲的一家人关系,如果想把朱姑娘诓进矮林中杀死,是能办得到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今rì是王爷禅位之期,世子必定已经知道了,今rì宴会一了,虽然皇上的诏书还没下,但他实际上已是巴蜀之王了。就算有什么个人恩怨,世子做了王爷不是更容易办么?
那时即便查证是他动手杀人,没有皇上的诏命,也没人能拿他归案,而且就算皇上知道了,也顶多办他个罢黜幽禁,不会要一个王爷以命偿命,他有什么理由迫不及待地杀人抛尸,搅了自已的大事?”
杨凌闷声道:“那么二王子便有杀人的理由了么?”
“没有,没有理由,但是有证据。”
杨凌不禁哑然,干预司法,在他心里原本就有所抵触,目前的的确确以朱让槿嫌疑最大,难道能对此视若未见,强行压迫陆政放人?再说死的也不是普通百姓,郡王之女在王府之中离奇死亡,这件事谁有能量把它压下去?就算是他,也不能。
陆政道:“朱姑娘死后二目圆睁,满脸惊讶莫名的神情,好象到死都不相信凶手会杀她。本府的捕头验尸时,发现她右拳紧握,手里似有东西,费了好大的周折,直至扳断了她的手指才取出那枚玉佩,若说是栽脏陷害,死后塞入的东西怎么可能握的那么紧?”
杨凌忽然干笑一声,说道:“凭二王子的武功要扼死一个女子,会留下自已的信物么?”
陆大人慢悠悠地说道:“大人,武功并不能解决一切,弥勒邪教的二少主若论武功,强胜大人十倍,可是大人被缚在柱子上,还不是重伤了这个邪教妖人?
正因为现在没有证据,所以下官才不敢断定是二王子杀人,只把他列为最大嫌疑人。不过身手高强可不能成为脱罪的理由呀,朱姑娘毕竟是他的至亲,而且又是在那种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地方,如果二王子为了什么缘由突然起意杀人,必定也是心慌意乱急于死去。若是朱姑娘挣扎之中摘去他腰间玉佩,未必就能发现,练武功耳听六、眼观八方,原本就是夸张,急促之下,耳目敏锐之力更是大打折扣。”
杨凌吸了口气,一时无言以对。如果不是和朱让槿同在军营一个多月,对于这位二王子的品xìng为人、行动举止有所了解,换了他杨凌来做这个按察使,那也毫无疑问,一定会把二王子当成最可疑的人了。现在支持着他不相信朱让槿是凶手的信念,仅仅是他对朱让槿品xìng的了解,可这理由能当证据么?
难道凶手就一定在这三个人当中?世子会武,自已并不知道,蜀王后宫的人和人,个个都是非富即贵,武功对于他们来说同样属于没什么可炫耀的功夫,这里边就没人深藏不露吗?
杨凌忽地想起剿灭都都寨时,把守五都都的阿欧就是女人,但她力大如牛,手中一柄钢叉使将起来,悍勇尤胜她的丈夫刘浪,不禁说道:“那些土司夫人有没有人会武”。
陆政同情地看着他,轻叹道:“大人,那些土司夫人纵然会武,能干净俐落地杀死朱姑娘,但她们又如何能得到二王子的玉佩?大人放心,此事如此重大,下官是不敢含糊应付冤枉无辜的,目前二王子虽在押,仍只是杀人嫌凶,此案一定查的有证有据有理有由再禀与大人”
杨凌点点头,又摇摇头,怅然一叹,起身道:“这样最好,已经打扰了陆大人这么久,本官就此告辞了。”
“恭送钦差大人”,陆政一揖到地,杨凌的仪仗离开按察使衙门,浩浩荡荡地赶回行辕去了。
杨凌坐在轿中,心中烦躁无比,从陆政那儿了解的情形,只是把所有的嫌疑近一步指向了朱让槿,朱让槿真的会是凶手?理由呢?他又不是疯子,杀人的理由是什么?
杨凌一阵头疼,凶悍如虎的鞑子、狡诈野蛮的倭寇和海盗、军纪严整的西洋海军、倚险顽守的蛮夷叛逆,还有弥勒教、霸州山贼,这些人他都应付过,现在面对一桩无头公案,竟是一筹莫展。
打仗,那是敌我分明,壁垒森严,可是现在却根本找不到对手,人人都可能是凶手!
杨凌忽然掀开轿帘儿,伍汉超立即驱马靠近,俯身道:“大人”。
杨凌低声道:“马上派人通知柳彪,叫他先不要回京。我要他给我查几个人”。
“是,末将这就派人去,大人要查哪几个?”
“查”,哪个不可疑?一个个名字在杨凌心里盘旋不已,他终于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唤他来见我吧,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
“大人,陆大人,钦差大人已经走啦”,洛分司扯扯陆政的袖子,低声说道。洛分司叫洛杉宁,正五品的佥事,兼任保宁按察分司分巡道,‘分巡道使’被衙门口儿里的人和老百姓呼为分司大人。
陆政拧着眉头正想心事,被洛分司一扯才发现自已还怔立在衙门口儿,他忙唤道:“来人,快快备轿,马上赶去王府,快快快!”
官轿抬出衙门,陆政整整乌纱,匆匆忙忙钻进轿子,向着胡同另一头儿也急急忙忙地走了。
蜀王府内,朱宾翰躺在榻上,脸sè青白,朱让栩接过一碗黑沉沉的药汁儿,先尝了一口,试了试温度,这才扶起父亲,一口口地喂他吃药。
朱宾翰喝了几口,就艰难地摇了摇头,长叹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朱让栩低声道:“父王,请安心养病,不要过于激动,孩儿绝不相信二弟会干出这种事来,这一定是有人栽脏嫁祸”。
“就是!这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二哥,父王就不该让陆大人把二哥带走”,朱湘儿既为好姐妹朱梦璃难过,又为二哥朱让槿打抱不平,也在一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