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她回答,他便朗声道:“贤君既有萧在侧,余不才,愿现音一曲。”
郭临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嘴唇抖了半晌,才挤出一句:“你……你还会萧?”
“一点点,但……”他伸手划过她眉头,笑眼中星采熠熠,“令卿舒眉展颜,已然足矣。”
玉锵“啪啪”地鼓着掌:“哇,赏江景听师父吹箫,正好正好!”
说话间,舱门被人轻叩。阮云上前拉开门,只见一紫衣公子握着一只玉箫立在门口。方一抬眼,惊见阮云温婉清雅之姿,便是一愣,待再看见舱内众人,讶色更显。无措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抱拳施礼:“万不料竟能在此得遇诸位这般仙才卓约的人物,在下苏州邱明致,这厢失礼了。”
玉锵直起身,有样学样地拱手回礼:“不敢当,丘兄请入座。”
丘明致瞪大了眼,他自是听出了玉锵的声音正是那诵出诗头的人,却猜不到他居然不过一介四岁顽童。陈聿修起身上前,朝他微微一笑:“还请向丘公子借萧一用。”
聿修的箫音,低沉如雾起,高扬若水泻。娴雅空灵,宛若潇湘境临。她没有去细听是何曲,但觉那音中情愫,已灼灼拂开她惆怅纷思的心扉。
*
本只欲在苏州宿上一晚,但耐不住丘明致的大力挽留,玉锵又心动苏州之景。郭临只得承了邀约,多留一日。
这丘明致是个文气十足的商人,一出手,便在苏州最大的碧海天阁酒楼设席款待他们。他当他们是从京城出游一家文士兄弟,又对陈聿修的箫音拜伏推崇,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做东。郭临站在酒楼门口,抬头望着碧海天阁的牌匾,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与白子毓打赌下棋,胜了从未有败绩的白家少主,便在此处。那时还有董嘉禾在一旁……也不知他和董伯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丘明致见她仰视良久,便笑着介绍道:“这是大齐首富白家的产业,比起京城的酒楼,绝对毫不逊色。姚二公子,这边请!”姚易跟在郭临身后,嘴角略微抽了抽。许久不见郭临把他的姓氏拿来顶包,一时竟都有些不适应了。
郭临牵着玉锵走上楼梯,听着邱启明滔滔不绝地介绍,大堂酒杯碎地声响,小二的吆喝……思绪竟有些回到了五年前来苏州复仇的那些日子。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堂下一杏黄娥衫女子才怔怔地收回视线,目光落到满地酒杯碎片上,面色苍白:“是她……”
“什么?”对面另一娥眉丰颊的女子抬起头,焦急地拿出帕子擦着她的手,“哎哟怎么回事,手可伤着了?你要是有事,回去相公还不数落我。”
“表嫂,我和你提过那个人,她出现了……”
对面女子一惊,回头朝那楼梯处望了望,满目怀疑:“阿妹你当真……没识错?”
“我怎可能认错!”娥衫女子咬着下唇,隐忍着眼眶泪珠,“表嫂,她牵着的孩子,瞧着都有三四岁模样,该不会,不会……”
“你先别急,”对面女子眉头一皱,“若真是你和老夫人说过的那名女子,那董家的嘉禾少爷定然认识。你不是说,那时见过他们两男一女在重元寺的后山喝酒么,那就断不会错了。”
“我,我……”
“你别激动,我派人把董嘉禾诓来试试。你要想着,你的阿宝已经五岁了,他才是白家堂堂正正的嫡孙。若方才那人真有那等苟且,”女子娥眉一拧,“老夫人自不会放过她。”
筵席酒酣过半,郭临浑无醉意,情绪尚还在低洼处徘徊。玉锵却已在席间和丘明致对诗作联,谈得很是开心。她看了几眼,随后站起身,道:“丘公子见谅,在下去外头走走。”
姚易起身便要跟随,郭临回头瞟了他一眼……他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坐回座位。她朝他点了点头,摸着腰间软剑,快步走出。这一路南下总觉得不甚踏实,她的警惕一向很高,如今见丘明致随身护卫不少,干脆借他的光保护众人,趁机巡视一圈周边。
丘明致天南地北地闯过,尤善活跃气氛,待得片刻后,席上略显沉闷,便举起酒杯朝陈聿修敬道:“今日听君一萧,方知‘竹管无心吟淡趣;人间有味是清欢’乃为何意啊!”
“不敢当,拙技罢了。”陈聿修浅笑回敬。
邱明致方欲再奉承,却听门扉叩响,不由惑声道:“是姚二公子么?”
小厮上前开了门,却见一个浓眉大眼的缁衣公子正急切地朝内间探着头,丘明致“啊”了一声站起,惊道:“董兄?”
“丘,丘兄?!”
“你怎么来了?”丘明致走上前,笑意吟吟地拉过他介绍,“这位是我在回苏州的船上碰着的姚公子,京城人士。”董嘉禾被他身不由己地拉过去,“这位是董兄,家中良田万亩,是全大齐最能植粮的大户。”
董嘉禾怯赧怯地抬起头,见席上那素袍男子若风拂玉树,俊秀无匹。却并非他要找之人,心头微微有些失落,侧过身朝丘明致拱手道:“小弟难得见丘兄回来,一时性急,眼下丘兄既有客,那小弟便不打扰了,来日再与丘兄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