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崔道之上榻休息,阖上双眼。
半夜,他又做起梦来。
大雨天里,父亲跪在午门外,浑身湿透,哗啦啦的雨顺着他的额头流过他苍老但坚毅的面容。
近乎二十个时辰的跪地,终于将他的身体打倒,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的脊背仍旧挺直。
打了一辈子仗,在战场上驰骋无敌的老爷子,就那样十分轻易地倒在了皇宫前的那块方寸之地上。
一个身着宫装的女人站在午门城楼上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她身上那迤逦的红色裙摆染成了一条血路,直通地狱。
那是宣武帝的宠妃王氏,亦是害死他父亲的罪魁祸首。
父亲的尸体被抬回家时,已经不成样子,大哥本就多年卧病,只看了一眼,便口吐鲜血,随父亲而去。
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日。
当画面转到他为父兄办葬礼的那一刻,崔道之醒了,他呼吸微促,额头尽是汗水。
等整个人恢复正常,眼底已经落满坚冰。
夜静无声,崔道之下意识转动左手的扳指,眼睛望着房梁,不知过了多久,方才重新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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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昭音的簪子非常值钱,秀秀拿去当铺当了将近有二百两银子。
秀秀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钱,她怀里抱着银子,连手都在打颤,这要是弄丢了,可不得了。
秀秀连忙照着早起给薛昭音量的尺寸,到西市里最出名的店里买了几件布料上好的衣裳,又拿着她列的书单将书买全了,方才回去。
到家时,她累得满头大汗,手都是酸的,将东西交给薛昭音,又把剩下的钱给她。
薛昭音手翻着书页,叫她把剩下的钱自己留着,就当是跑腿的谢礼。
秀秀张了张口,抬手用袖子去擦自己额头的汗,摆手没要,将银子和当票一起用布包裹着放在了薛昭音枕头下。
她出去,一边坐在柿子树下数蚂蚁,一边想:
二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平日里没觉得,如今家里忽然多了一个人,特别是那个人同自己没多少话讲的时候,日子忽然就变得难熬许多。
秀秀不敢离薛昭音太近,深怕自己会打扰到她。
雀儿去看她表姐,也不在家,一时之间,秀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满心期望着崔道之能回来同她说说话,叫她不至于太无聊。
一只蚂蚁爬到秀秀鞋面上,她伸出手指将它戳下去,那蚂蚁再次爬上来,如此反复,逗得秀秀咯咯直笑。
忽然,秀秀想到过不久便是崔道之的生日,自己合该准备生日礼物送给他,可他喜欢什么呢,这半年好似并未见他特别喜欢哪样东西。
秀秀一时没了主意。
对了,薛姑娘与二哥哥家世相仿,应当会知道他喜欢什么。
秀秀抬手,将那只仍在不懈爬自己鞋面的蚂蚁给扫下去,犹豫片刻,起身到薛昭音跟前,大着胆子讨教。
薛昭音正在窗下读《左传》,闻言抬头,想了想,道:
“君子爱玉,意高洁无垢之品行,秀秀姑娘,你何不送一块玉佩给二公子?”
秀秀眨了眨眼。
玉佩这种东西对她这种底层老百姓来说,太过奢侈,不说见,连听过的都是少数,当初那孙怀年家里那样有钱,得了一块玉佩,都宝贝得不得了,戴在身上到处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