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一拨,仿佛镜中花,看尽人间仙境,再一拨,像是水中月,只愿花好月圆。他总算是明白,这花魁忘悦的名声为何一传千里,连京城都知道了。
只看漫天红绸尽数落了下来,露出天人之姿,明眸皓齿,朱唇玉润,那眼尾微微上挑,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那如白瓷一般的肌肤上松松搭着红衣,似乎勾引着人要去把她看穿,即便是面无表情——不,傅裴英只觉得传言错了,这哪里是无悲无喜,这简直是怆然,那眉目间,尽染了愁绪。
可美人美,美人愁更美。
湖水浸湿了衣服,湿气顺着她的后背向上蔓延,不过一会儿,竟将她的后背若隐若现地展示了出来,一双蝴蝶骨下,竟有一朵朵海棠花纹路盛开,像是幅蝴蝶戏花图,随着琴音流转,蝴蝶骨竟像是要活了过来,令人叹为观止。
傅裴英不由得生出一种错觉来,他想溺死在这湖水里,与这镜花水月永远相拥。
还当真有人跳了下去。
时千秋抚掌叫好,摇头晃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忘悦一出,那什么莺莺燕燕的,真是寡淡无味,瞬间就黯然失色了!”[3]
湖面逐渐被花灯点亮了,这曲不过刚开头,数量已然远超之前那位歌姬。
“怎么还有女人送花灯?”傅裴英听到隔壁叫灯,发现却是几个女人。
时千秋忽然压低了声音,嘿嘿笑了两声,“九爷有所不知,我何曾说过,这忘悦,是个姑娘?”
他与娇娘相视一笑,双双看向傅裴英的脸,原以为这位九爷会立刻掀桌而去,不成想,那傅裴英的脸上渐渐生出比以往更甚的痴态,到最后竟然有些疯狂了。
“昊仓将军,送灯——一百盏!”
这声报灯立刻掀起一片喧哗,傅裴英眉眼间隐隐压着那股欲要爆发出来的痴狂,看向那得意洋洋的昊仓将军——一个头戴狼骨,身穿兽皮的壮汉,那手臂隐有女人的大腿粗。
“九爷,送灯——两百盏!”
那昊仓将军也朝这边看了过来,时千秋夹在中间,忍不住一个激灵,他在昊仓和傅裴英之间来回看了两圈,察觉出一丝火药味。
噶戈尔的王,对上京城的神秘九爷么?
今夜,可真是惊喜,真是意外啊!
“昊仓将军,送灯——三百盏!”
人群中送出的零零散散的花灯,与之相比起来,像是水滴落入大海,连报灯都不响亮了。
三百盏,三千两!
“掌柜的,今儿是什么日子?”傅裴英望着满湖花灯问道。
时千秋的嘴角又抽了抽,“花牌日,九月初八。”
傅裴英揉了揉太阳穴,似是有些苦恼,“那首诗是怎么念的来着?什么千花杀之类的。”
时千秋扇子一摇,“九爷,那是百花杀……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这花魁乃是花中状元,中了状元,可不就是百花杀吗?”
他大笑一声,只听一旁报灯人的嗓子发了颤。
“九爷!送、送灯——九千八百盏!”
时千秋差点跌坐下去,嘴巴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他想说的是,这首诗,哪里讲得什么中状元,分明不是要进京当皇帝么!这九爷,到底什么来路!
与此同时,湖面中央,一直不动声色的沈忘悦终于抬起头来,目光穿透那密密麻麻的花灯,落在了傅裴英的身上。
手下一顿,一双桃花眼倏然红了,只见他猛地调转古琴,一股杀气袭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