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迩眯眼偷觑,瞧见拔若能难以从金瓶上移走视线,鹿游再三瞩目金面具。除了且渠元光仅瞅了诸宝几眼,似无所意外;其余诸率亦俱觊望流连,各有动心。
於是,心中有了定议。
他从席上起来,东倒西晃地行至几件宝物前,一把抓住了曲刃宝刀,说道:“金、玉之物,赏玩而已,没甚用处。诸物之中,我独喜此刀也!”
此刀,是支勿延一眼就喜爱上了的。
莘迩只作不知,抽刀出鞘,挥动下斫,托盘应刃而断,喜道:“好刀!”示与诸人观看,扮出豪迈的气魄,说道,“方今海内崩乱,大王雄才伟略,怀荡平之志。我等身逢明主,应该赤心报效。我意持此锐刃,充从大王鹰犬,为大王的壮志尽一份力。你们觉得可以么?”
史亮、张道将、黄荣等吏,拔若能、鹿游等胡率,满座应声,都说道:“明公英武!”
莘迩哈哈大笑,小心地拽袖子轻擦刀身,爱不释手。
诸胡率想道:“府君看来是真的喜欢此刀。”
莘迩心道:“火候差不多了吧?”瞥到支勿延仍不时窥视宝刀,装作刚发现的样子,停下回榻的脚步,问他道,“支君也喜欢此刀么?”
支勿延没料到莘迩会突然问他,慌不迭地答道:“小胡怎敢妄求宝刀。这把刀,只有明公才合使用。”
莘迩犹豫了下,徘徊於支勿延的案前,一会儿看看支勿延,一会儿看看宝刀。
众人不知他在干什么,个个莫名其妙。
黄荣知晓其意,默默地给莘迩的演技点了个赞,心道:“府君就是府君,干什么像什么。这番做作,举止、色貌齐佳,换作是我,不能及於十一,拍马也赶不上。”
莘迩说道:“罢了。宝刀赠豪杰。老支,我久闻你骁勇善斗,是胡中有名的豪杰,既然也喜此刃,我便送给你了!”将刀放在了支勿延的案上。
支勿延大吃一惊,下拜说道:“怎可使明公割爱?小胡万不敢受。”
“给你了,你就拿着吧。”
莘迩一步三回头,把恋恋不舍的姿态表现了个淋漓尽致。
当晚酒宴散了,支勿延捧着宝刀,开心地回客舍住下。
第二天清晨,听到外边有人叫他。
他披衣启门,见是个郡吏,大约记得此人叫什么荣,好像是莘府君的亲信下属。
两人见礼过。
黄荣开门见山,说道:“支君啊,你可能不了解府君。”
“什么?”
“府君的功业起於军旅,没有别的喜好,唯爱宝剑名刀。昨晚那柄曲刃来自西域,造型特异,兼以锋锐无匹,诚可谓‘殊宝’是也。府君喝醉了,乃才赠送给你;今日酒醒,必追悔之。我为君计,何不将此刃归还府君?讨了府君的欢心不说;我料府君必会以它宝相换,你并且能得到其它的赏赐。”
支勿延只是个小小的胡部佰人,哪里敢与莘迩争东西,深以为然。
当下,他洗漱换衣,等到郡府上值,立刻就去求见莘迩。未想到莘迩不受他归还,虽然满脸不舍的神色,却对他说道:“‘人不信不立’。刀已赠君,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终是未取。
支勿延返入客舍,拔若能、鹿游、且渠元光等胡率见他仍拿着刀,询问缘故。支勿延具述经过。胡率们听完,人人惊奇,赞叹不已:“莘府君真是一个讲求信用的人啊!”
黄荣目睹了莘迩坚拒支勿延还刀的过程,等支勿延走后,问莘迩道:“明公,支勿延位卑,区区佰人,为何选他,不选拔若能、鹿游等胡部之诸酋大?”他以为莘迩会选择拔若能或鹿游等酋大来作为立信的对象,毕竟这几人的地位高,却没想到莘迩选了支勿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