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给我缝的布老虎,都两年了,还没拿来呢!”贝巍一边嘴里嚼着东西,一边口吃浑浊的说。
贝新国有意把话插开,一边掰月饼一边说:“张大顺开电铲,嫌钱挣得少,托我给他问问停薪留职的事。他说他想做点服装买卖呢,赵斯红,你说他成吗?”
“就他?人是好人,可干买卖不行。我听说了,和他要好的供销科的大李,不是下了广东了吗,可能临时缺人手,让他去当搬运工的吧。大李那心眼,谁能从他手里得到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大顺两口子却是想试试。我觉得不行的,我不能眼看着大顺吃亏。”
“怪不得我们家贝芝和张洁萍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是继承你俩友谊的遗传了。”
“好在不用我劝。我们船山农机厂这么大的单位,想停薪留职自己干事情的人呢,是一天多似一天,领导上专门开会商量了,说从今年开始,不再开这个口了。我今天下午告诉大顺这事的时候,发现他好象没敢跟老爷子说。”
这时候贝芝若有所思的插话道:“爸爸,有件事我不太明白,张结萍她爷爷为什么不当村长呢?村里人很多都拥护他当村长的。”
“张老爷子是有见识的人,他不当村长,一定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贝芝一脸疑惑,“您不是鼓励我当班长吗?”
贝新国呷了一口汤,一直脖子说:“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干嘛?还是管好自己的学习吧。贝芝升初一以来,可是松劲了不少,就知道玩了。贝巍上了中谷一中倒是称了心了,我知道那里的校足球队很有名,你进了,还瞒我,就知道踢足球了吧。”
兄妹俩不约而同翻了一下白眼,低头去喝小米稀饭了。
其实贝芝不久就有机会再回一趟老家了,那就是四个多月之后的春节。在贝芝粗略的印象里,自己老家的情形好象比张洁萍的老家还热闹,至少人丁是更旺些。大姑贝新珍、二叔贝新泰、三叔贝新民、四叔贝新安都在那里务农,只是他们只在农忙的时候才回来,平时呢,多半时间是在中谷县或临都市搞营生:有的当个体户,搞经商;有的在马路边开个小饭馆;有的则办了小型工厂。总之在改革开放的大浪大潮中,各有各的机缘,各有各的目标。至于干的顺心不顺心,日子宽余不宽余,那就等等不一了。大家子的人口多,矛盾也难免,有些事小孩子们都看不出,而大人们,特别是二婶、三婶,心里各自有本帐。贝芝的爷爷去世得早,她俩争着执掌全家的气魄似乎就更盛。
贝新国所出生的这个小山村,后山有一座古庙,在明代和清代前半期作为庙宇的同时也是一座有名的书院,叫“云风精舍”,就连当时临都一带最称钱的大户人家,都送子弟来这偏处僻壤的古刹求学,可见书院是颇有些盛名广被的“气概”的。据说直到现在还有些闲来无事傍街顶牛较劲的临都老人会相互问难:“你知道‘云风精舍’从山脚到大殿,一共是多少级石矶吗?”好象这个问题很有点“试金石”的奇效,答上来者必是出自有来头的大户人家也。
贝新国的一手好书法,与他小时侯时常来“云风精舍”识读、摩挲那些明清两代所遗留下来的碑碣铭文大大有关。他每次来这里重游旧地,都有恍若隔世之感。看着长风拂掠、巨柏环绕下的残垣颓殿,特别是这残垣颓殿又是伴以荒草昏鸦的又一份凄凉的时候,他总想哭,可是又哭不出来,心里也理不出个头绪。贝芝同样对或倒或立的古碑感兴趣,对爸爸的心思,却似觉非觉。她四处端望时有太多的问题来询问爸爸,贝新国却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胡乱应付着。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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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秀玲与陈天林从国庆节结婚以来,贝新国还一直没见到过他们。这次贝新国从老家的返回途中,专门去中谷一中拜访了小他十来岁的陈天林,主要目的是要请他在贝巍的学习问题上多留一点心。他是怕儿子太迷恋足球的话,对将来的高考不利。
贝新国来陈天林这里;赵斯红则和两个儿女径直回船山农机厂了,贝巍、贝芝无所谓,赵斯红是归心似剑了,她离开“上新村”的家已经快一个星期了,赵斯红还真有些不放心。
贝新国当年也是一中毕业的,一次参加校庆的时候认识了年轻的历史老师陈天林,他们因为都爱好摄影,脾气又相投,很快就成了莫逆之交。
陈天林与张秀玲结婚以来,一直是住着一中分给天林的一个单间。
两个年轻人的婚礼之前,贝新国来过天林这里,还喝了酒。
在陈天林、张秀玲结婚当天,贝新国也来过这间位于一中东北角的普通单身宿舍的。那是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平房,当时作为新房,当然是红红火火的样子,今天来一看,贝新国好不吃惊——全变了,东、西两壁全是书了。但房间并不显得太拥挤。所以他禁不住仔细看,想看俩年轻人是怎么安排的屋里的各种东西。只见北边靠窗是一张大写字台,和一把滕条、竹篾做成的椅子,很旧,天林说那是他爸爸的遗物。滕椅背后,是布帘隔着的双人床。床头是靠墙了,但它上面的墙上有好几层放书的搁板,所以感觉床头两边的书厨没有因床而断开。床的西端和西墙书橱间是恰能容一人通过的过道。书橱上点缀着几个由葫芦和椰子皮加工而成的面具小挂件,其中几个长着胡子,胡子是由麻线做成了。床的南面有一张方桌,算是饭桌,但现在上面铺着干净的台布,而上面正放着一盆怒放的杜鹃花,有紫红和粉红两种颜色,蓬蓬勃勃的,象一对新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贝新国又回到写字台前,仔细观看挂在墙上的几幅天林画的小素描画。他问:“以前没见这些书,也没见这些画呀天林,这……”
“你看见门外的黑瓦小单间了吗?原来在那里边的。我刚来这学校时就跟校长说了,这原先盛柴禾的小屋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我放书箱吧。他居然同意了。那时我们这一间宿舍里住了四个人,我的*个柳条书箱根本就放不下。所以才惦记上了黑瓦小屋。”天林倒了茶,递到贝新国手里。
“现在也还是你的储藏室吧。”
“是的。新盖了一排平房后,室友都搬走了,也正好倒地儿让我结婚用。我不愿搬的,因为这边光线好。校长说那边有一个拐角处的小间可以给我,放书也行,住也行,我说黑瓦小屋虽然潮了点,但我跟它已经有了感情,我还是用它吧。再说它也近便呀,不用来回跑。这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们领导很好。”
这时张秀玲从外面回来了,见了贝新国,寒暄之后一个劲夸贝芝聪明,新国则又一次说贝芝老去给张家添麻烦,心中很不好意思。两个年轻人爽朗地笑了,说没有什么麻烦的。
陈、张二人当初是在中谷县城结的婚,婚礼很简单,在中谷一中附近的一家不大的饭店里请了三桌而已。来自陈、张两家的关系很近的亲友占了大多数,其他就是张秀玲所在商场的几个重要领导。原本秀玲要通知一起站柜台的几个要好的姐妹的,被天林劝下了:“热闹在于咱们自己的心情。咱们不图人多,不要那个虚热闹。”就在婚礼前,张老汉还一直问秀玲:“是不是在张家庄再请一场?让你们在县城办婚礼,我们老两口已经挨了多少数落!”秀玲与天林异口同声地回答说:“不用了,爹。您再受数落,我们是高高兴兴结了婚了。您老开明,咱不是商量好了?就算来一次‘移风易俗’,利国利民啊!”
张老汉咬咬牙说:“就依你们!”
如今真得这么把婚事简简单单地办了,几个月下来,张老汉发现天并没有塌下来,而且有的庄里乡亲还有人动意要模仿。只是张家庄何时能真的再出个“张秀玲第二”,或者再招来个“陈天林第二”的女婿,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