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门出来,罗家楠点上根烟站下风口抽着,顺带听旁边的问话。
经纪人从被拎起来开始,脑子基本处于真空状态,问啥说啥,回答不出来就眨巴着那双红扑扑的兔子眼犯楞。听他那意思,顾临华的猝死堪称一道晴天霹雳,给他劈得焦头烂额,甲方爸爸们从网上获知消息后对他狂轰乱炸,搞得这两天手机都不敢开。这口气还没喘顺,警察又上门来调查,月租金二十万的别墅突然涉嫌成为刑事案件的案发现场,就此封锁。被苗红问着问着,他忽然反问了人家一句“美女,你知道哪有卖上吊绳的没?”。
话音未落,就听斜后方随海风吹来带有调侃意味的烟嗓动静:“我车上有绳子,你看这门框够不够吊你?”
经纪人闻声回头,见是刚对自己匆匆一瞥却视线如鹰的年轻刑警,立刻抿住嘴唇不做声了。扔下烟头抬脚碾灭,罗家楠将手插进裤兜里往前靠上两步,周身散出的烟味略带莫名的压迫感:“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别打岔,听见没?你要觉着站着说话不舒服,那就跟我回局里,坐椅子上说。”
“不用不用……这就挺好,挺好……”被罗家楠这么一忽悠,经纪人脑子里立刻闪现出自己坐在审讯室里的画面,不由畏缩起肩膀。真丝睡衣的领子立刻贴到了下巴上——没辙,脖子短。
罗家楠满意的眯起眼,朝苗红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问。刚听苗红问道“死者和谁有过节没”时,上吊绳的问题接踵而来,让他意识到这经纪人是故意打锸。至于具体目的为何,尚且不知,大概率是为了防止事态继续恶化。
之前办案的时候他接触过这个行业的人,大概了解到些内幕,不夸张的说,其竞争之激烈堪比金融大鳄们在股票期货外汇市场中的厮杀,且资金流量令人瞠目结舌。赶上活动刷榜竞争排名,动辄砸上千万资金的并非个案,听着跟胡说八道一样,可这就是这个行业的常态。顾临华的死是个沉重的打击,但不至于让工作室的工作完全停摆。这间工作室旗下还有其他几位主播,倘若其中一位或者几位牵扯在内,必然会对整个团队造成毁灭性的打击,经纪人产生隐瞒的意图实属意料之内。
在某些人眼里,一条人命怎比得上账户里不停上涨的数字?如果他们真在乎人命的话,也不会让顾临华那种满身是病的人还天天往死里吃了。无非是个赚钱的工具,这把坏了,再换一把便是。
回给罗家楠个肯定的挑眉,苗红对眼神心虚闪烁的经纪人重复了一遍问题:“死者和谁有过节没?”
经纪人喏喏的:“……也……没吧……”
“好好想想,不然等我们捋着你刚提供的这份名单挨个问下去,你可得承担知情不报的后果。”苗红眉眼含笑,语气却是犀利。大部分时候证人的证词就像牙膏,不挤出不来,有时候看起来挤干净了,使点劲儿从底下卷到头还够再刷一次牙。
“他……二胖他脾气是不太好……可也不至于……”经纪人挂起副苦相,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厂商的产品到了都他先挑过一遍,不好卖的和利润薄的再给其他人……就上礼拜,有个孩子为这事跟他起了争执,被他用手机当场砸出去了……”
苗红垂眼看向吕袁桥手里的记录本:“那人在这名单里?”
经纪人伸手一指:“啊,就这个……苟果果。”
“本名就叫这个?”刚才吕袁桥记录的时候就想问来着,可人名一个接一个,没捞着功夫。
“嗯。”
“……”
苟果果?家里可真会起名。
看警察们咬起了耳朵,经纪人忙解释:“不过警察同志,他不至于为了这点儿事儿就杀人的,这孩子挺老实的,你们……你们可别拘他啊,我们这除了二胖就他流量最高了,他从明……哦不,今晚开始连着三场直播呢,一点功夫都耽误不起。”
“没调查清楚之前警方不会随便拘人的,”罗家楠说,“这苟果果住哪?”
“和其他主播一起住在软件园一期那边,工作室给租的宿舍。”
“具体地址写下来。”
趁经纪人写字的功夫,罗家楠把苗红叫到一边,小声说:“师傅,我现在就去见苟果果,你看好这经纪人,别让他用手机。”
“你跟袁桥去?”
“不用,我带祈老师去,反正都这钟点了他回去也没法睡。”
“成,开车慢点。”
拿到苟果果的具体地址,罗家楠回别墅里喊祈铭。进屋一看祈铭和杜海威头挨头跟那嘀咕着什么,他努力克制住发自内心的不爽,喊了声“祈铭,走了!”。
“去哪?”祈铭上车问。
“软件园一期,有个嫌疑人要询问。”
罗家楠发动汽车倒出停车位。他还是自己习惯回头看,开了太久的破车,对可视倒车雷达的信任度远不及双眼。前几天陪祈铭练车的时候,祈铭靠倒车雷达一把轮给车倒进车位后问他技术如何,他只能昧着良心说好。话说回来,没给他撵墙上去就是质的飞越。
“这个苟果果,有受过专业医学训练么?”由于苟果果的名字比较特殊,祈铭听一次就记住了。
“没,”罗家楠嗤声摇头,把从经纪人那听来的有关苟果果的个人信息转述给他,“这孩子才二十一,大学上一年不上了,觉着干直播赚钱,折腾了一年多倒是攒了点流量,今年年初签的这家工作室,现在是流量排名第二的主播,跟二胖不太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