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许多年以后,他仍问她:“如果有机会,你想不想拾回它?”
她想不想?或许说——她可以吗?
神思恍惚地回到家,唇畔仿佛仍能感受到他烙下的温度,她想起临走前他的交代,赶紧掏出手机回电,否则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真的会等到天亮。
“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大厅的灯光骤亮,瞳孔一时无法适应突来的强光,她眼前一阵花白,来不及拨出的手机滑落掌心,浅浅的笑意僵凝在嘴角。
黄镇东只要一见到她,就难以遏止满腔的怒火。“丢宁馨一个人在家,你倒好,逍遥快活到现在才回家?!”
夏宁馨二十二岁,不是小孩子了,这样是很大的过失吗?
即使明知黄镇东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她也没辩驳一句。在他面前,她习惯了安静,习惯了当个没有思想的人。
“……你欠夏家的,还也还不完,还有脸赖在这里不走……”
又是另一波长篇大论的羞辱开端,她已经有心理准备。这些年,无论她做得再多,都改变不了她在夏家的罪犯身分,他永远也无法消气,平等看她。
“……你就跟你那个只知享乐的母亲一样,没心没肺!”
似乎,无论最初的事由开端是什么,都会址进她母亲来鞭个两下。
她麻木地听着,承受指责。
“哼!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脑筋,要是让我逮到把柄,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千篇一律以警告作结。
因为她是外人,永远被当贼一样防着,怕她窃走夏家一分一毫的财富。
黄镇东终于发泄完怒气,转身离开夏宅。她这才移动僵麻的腿,举步上楼。
行经楼梯转角,细碎耳语飘进她浑沌的脑袋。
前面是夏宁馨的房间,隔壁原本是一间和室,用来招待来客,后来图方便,改成夏宁馨的工作室。
十六岁时,夏宁馨发现自己有服装设计方面的天分,就转换跑道改读设计学系,公司不少商品都是出自她的手,她相当热衷于目前的生活——至少看起来是如此。
细碎的耳语自夏宁馨敞开的房门传出,佣人一面整理房间,一面交谈。
“你刚刚听见了吗?舅爷骂人的声音。”
“常常啦,你来这边工作一年,听久就不奇怪了。”
是啊,不奇怪。夏家上上下下,无论新旧仆佣,谁不知道她心肠之恶毒?黄镇东从不隐藏这一点,并且大肆宣扬。
“大小姐真的这么坏?看不出来耶,她平日都不怎么说话。”
“不知道,我也是听来的。二小姐会聋据说就是她害的。”
“原来二小姐真的是聋子?!”一人惊讶得不小心扬高音量。
“对呀,我们讲这么大声她还听不到呢!”
“好可惜,她那么漂亮,成了残障人士,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啊?”就像一幅美美的画,染上一滴污点,就毫无价值了。
“最惨的是她脑袋又不如大小姐,什么都被抢光了,还傻傻地跟人家道谢。”
佣人换好被单,转身要离开时,看见伫立在门口的身影,两人都傻了,面面相觑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们明天不用再来了,薪水我会叫管家结算给你们。”
夏以愿目光落在床头的肋听器上,看也不看她们一眼,拿了肋听器,面无表情地往隔壁的工作室走去。
工作室的门也是开的,方才话语中被嘲笑、被怜悯的主角就在里头。
她必须握紧豢头,才能抑制自己情绪失控。
那一瞬间的疼楚,比黄镇东的羞辱还要痛上千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