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了左右手百里溪一个眼神示意,后者将目前得到的情报一一说明,清晰而有条理地汇报了各方动态。
鞑靼压境,牵制了朝廷西部和北部各卫所的兵力,这意味着朝廷抽调不出多少援军,他们只能靠自己。在打东边野人女真的同时,要防备西边的鞑靼偷袭。
他们这时候的处境和之前鞑靼面临的差不多,腹背受敌,极有可能面临双线作战。真是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朝廷其实也有人埋怨当时不该一时冲动兴兵,惹怒了鞑靼,否则如今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好在这种声音并不是主流,朝廷里清醒理智的人还是很多的,鞑靼想打总会来打,正是因为之前趁机消耗了他们兵力,宣扬国威,如今他们胆寒,才不敢轻易南下。
除了军队,百里溪还整理汇报了冬天两国的受灾情况,其实不止鞑靼和野人女真,更远的国家也同样受到了影响,纬度越高,越在北方,灾情就越严重。
正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气候朝着越来越坏的方向发展,雪灾一年比一年重,土地被冻得硬邦邦的,长不出草来,春寒到现在还未完全过去,饿死冻死的牲畜不知多少,人亦如此。
百里溪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们南下,是为了活命。
听完后的众人神情一凛,有些百味杂陈。奴儿干都司卫所的不由庆幸投降得早,他们今年收到了不少海产和南边的粮食接济,又有榷场交易货物,日子才好过,像更远方的部落,听闻损失不轻,有的小部落已经撑不下去,主动找他们归顺投诚。
番邦来的粮种极大地缓解了粮食的压力,南方可以两季种植,产量颇为可观,海商还到占城等国购买稻米粮食,因此,尽管确实各地普遍受到气候变冷的影响,却未有饥荒。而朝廷目前种子自己种都不够,又严禁粮种外流,其他国家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稍有点眼光的,都看出灭顶之灾就在眼前,胡里改部和斡朵里部归顺汉人朝廷,有极大原因就是这个。
天要亡我,可我还想再活五百年。这是客观现实与主观能动的矛盾。
天灾面前,不寻求出路,只有死路一条。
而每个人寻找的出路不一样,建州女真选择了与汉人结盟,而野人女真选择了战争。
李承善真心希望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形势不容乐观,但也没有那么糟。
与上次远征鞑靼不同,这次是防御战,以保护民众与财产为主。
敌人要劫掠,姚晨就要让他们无处可劫,主要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在卫所修建加固壁垒,牧民集体迁移,哪怕来不及战略转移,也宁愿将财物销毁,以达到困死、饿死敌人的目的,做到一粒麦子、一根羊毛、一个帐篷都不给敌人留。
做到这个并不困难,草原牧民本来就习惯了迁徙,收拾收拾行李当天就能走人,在各部落首领的带领下撤离,虽然影响到放牧,但他们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因为少将军许诺,今年哪怕牛羊不够肥美,肉罐头作坊也会按照原价收购,朝廷视情况发放一定粮食补贴。
当然,防御并不意味着龟缩在卫所被动挨打,也可以主动出击,众人一番讨论,最后定下主要策略。一方面,辽东卫所守住防线,奴儿干都司卫所利用熟悉的地形与敌军斡旋,消耗敌军兵力;另一方面,姚晨决定采取诱敌深入的计策,新港口建州右卫就是最好的诱饵。
据说这里粮食多得可以填海,金银宝石无数,布帛茶叶堆积如山,这样的传闻已经传遍了野人女真各部,姚晨还命人暗中煽风点火,以吸引敌军主力。
为了稳住人心,避免建州女真以为被朝廷当做炮灰,姚晨亲自率军坐镇建州卫,等待敌军千里送人头。
“少将军,奴儿干都司有急报。”
姚晨接过看了,我军输多胜少,他面色沉静,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目前双方军队已经接触,只是试探性攻击,敌军还占了优势。奴儿干都司大部分卫所刚刚成立,士兵还没经过系统的军事训练,且悍勇不如野人女真,吃些亏很正常。
这起到了很好的迷惑作用,姚晨刻意如此安排,先弱后强,让敌军以为己方实力不过如此,起轻视之心,他们后面会遇到真正的精兵,到时候出其不意,能有奇效。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姚晨对李承善说道,似在赞叹。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半点不假,北方环境极度恶劣,女真一族每日与天斗,与地斗,与山间的野兽斗,各个都是斗士中的斗士,野狼中最凶残的那批。
李承善连道不敢,不知这个狡猾奸诈的汉人主帅心里又有什么算盘。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谙达蒙哥帖木被少将军夸得找不着北,三句两句忽悠瘸了,立下军令状随水师秘密北上,给他们带路,杀去野人女真八大姓的大本营。此行风险极大,他的谙达极有可能回不来,但他什么反对的话也不能说,因为这是建州女真投诚后的第一战,他们必须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以示自身价值与忠心。
姚晨命人继续关注战况,不要败得太惨影响士气,继续由奴儿干都司卫所牵着敌军。这时,敌军主力也逼近了建州右卫。
稳住,我们能赢。
前线战事不利的消息也传到了朝廷,京城顿时传起风言风语,一会儿说少将军已经打败敌军主力,一会儿又说少将军被敌军围困,我朝军队节节败退,二十万蛮族不日就要抵达长城。一时间人心惶惶,居庸关之危过去还不到十年,阴影仍在,京中百姓唯恐外族再次兵临城下,大难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