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骁面无表情,“好,你且下去。”
齐骁抬起头,恰好看到秦好细细打量着他,不由直视她清明的眸子,“秦大人可知,这画上之人是谁?”
秦好摇头。
她竟在不识此人的情况下,将他描绘得这般神似,倒也是才艺俱佳。齐骁渐渐收敛笑容,“秦大人又是否知道,北齐皇子迟荣曾向玄音公主求亲之事?”
秦好却是一怔,心道齐骁终究是先发制人,质问起她当年之事了么?也罢,既然她当日敢做出那样的决定,便不惧怕有朝一日与这玉面阎罗般的齐大将军对峙。她定了定心神,轻轻点头。
今日一亲公主方泽,美在心里,写在脸上。齐骁既已赏了沈文光五十军棍,便无意追究过往之事。哪知饭后休憩,卢烽忽报太学秦博士求见,倒是令他匪夷所思。
秦好为贤妃阮氏婢子,与玄音公主颇为亲近,又与自己麾下的沈文光有些交情。齐骁原以为,秦好来访是为此二人求情,哪知这小女子亦是个有胆识的,人还未至,声音已到:“将军可知,京畿混入了北齐人!”
齐骁眯着眸子将她打量一番,身形小巧,气韵俱佳,胆识过人,姿色卓绝。“本将军与秦大人素无交情,如何信你这一番话?”
哪知秦好上前一步道:“秦好虽为一介女流,亦知我朝与北齐的恩怨,宫中形势尚不明朗,京畿之所又乃大将军管辖,若是真有北齐细作,后果不堪设想。”
齐骁心中微动,难怪她当年能用一方信笺骗过他,言谈间句句不离为了江山社稷,倒是一番苦心。
“秦好最擅识人,可绘制此二人丹青,助将军一臂之力。”她不仅擅长毛遂自荐,更擅长丹青。
有趣!待秦好描绘出其中一人的身形模样,齐骁不由大惊,遂命卢烽连忙关闭城门,绘制数份人像,速速擒拿细作。及至卢烽方才回禀,不足两个时辰。如此短的时间内擒得细作,多亏了秦好当机立断来见他。
齐骁心中赞赏,指着画中贵气逼人的男子道:“四年前,我曾见过北齐皇子迟荣,便是这般模样。”
秦好因惊讶微微张开粉唇,凝神瞧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画上之人与迟荣,虽然面目想象,形容气度却全然不同,待我明日审问一番,便可断定此人身份。”齐骁缓缓收起画卷,“今日一事,有劳秦大人!”
齐骁说罢,竟是微微欠身。
秦好更加吃惊,她原以为齐骁是个蛮不讲理、杀人不眨眼的,哪知他丝毫未提及那件事。观他说话、行事,乃是就事论事,礼数气度俱佳。秦好不由缓缓吐出憋在胸口的郁结之气,竟是露出两排好看的贝齿,心满意足地笑了,“今日亲见将军,我倒是放心了。”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孙昭自是不知秦好前往将军府一事,她被齐骁那一吻吓得魂魄出窍,辗转难眠。待月轮初升,她便着了婢子的衣裳,翻窗而出。既然秦好已经打消了她对齐骁的猜忌,那么母妃当年为何溺亡于镜湖,便另有真相。
天气渐暖,夜间的风便也不似往常那样疾,孙昭独自一人向镜湖而来。白日里倒不曾发现,镜湖距离万寿殿,实在有些远,相反,到颐寿殿的距离却是很近。她心下犹豫,便又在镜湖四周走了两圈。
自贤妃溺亡后,镜湖便成了宫中禁地,罕有人至,即便是宫守巡卫,也远远地绕行。传言溺亡之人心有不甘,若是有人夜间在湖边行走,便会被水中的厉鬼拖下湖心。孙昭独立湖畔,悲从中来,若是母妃真的化作水中鬼怪,能否出来与她一见,告知她当年真相?
“表哥……带我来此处做什么?”女子的声音带着恐惧,自不远处传来。
孙昭下意识便要躲闪,可此处既无高大树木,亦没有可以躲藏的殿宇亭台。
待人声近了,孙昭便又听见“表哥”二字,却是玄清公主孙旼。
平静的湖水忽然荡漾起波纹,好似有人投湖一般。孙旼吓得哭出声来,“表哥……表哥,不要在这里好不好,我怕。”
“问心无愧,又有何怕?”那声音温和如春风,确是楚云轩无虞。
“贤妃之死,我真的不知情。”孙旼哭道,夜晚无风,明月当空,却见那湖面上波光浮动,甚是惊悚。
“当夜万寿殿中,贤妃可曾与陛下起了冲突?”楚云轩又问。
“父皇……父皇本欲免了贤妃的冷宫之苦。”孙旼顿了顿,抹着眼泪道:“可她说当年贵妃滑胎一事实属冤枉,若是不能查明始末,她宁愿一生幽居翳月殿。”
楚云轩叹气道:“当夜,她便投湖了?”
“嗯。”孙旼点点头,“父皇都说要接她和玄音回到万寿宫,本是一桩喜事,至于为何投湖……我真的不知道。”
忽然冷风乍起,吹在孙旼身上,好似阴冷怪物的呼吸吐纳喷洒在她的每一个毛孔。孙旼抖得厉害,语气恳求道:“表哥,我怕……”
楚云轩不由好言安慰,“莫怕,我送你回去。”
人声与脚步声愈来愈远,孙昭这才悄悄探出脑袋,已是冷得浑身发抖。此二人,倒是来对了时辰,害得她无处可躲,只得顺着湖边滑入了水中,幸得她水性颇佳,才能在湖中掩藏了这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