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知道这么多,孙昭暗自心惊,望着齐骁不悦的一张脸,竟然无言以对。如此一来,她竟也落落大方的与他平视,毫无愧疚之色。
“你这小女子,竟然薄情寡义至此!”齐骁定定望着她,“方才你拒绝北齐太子求婚之时,枉我还暗自欢喜,以为是你心上有人。哪知……”说着摇了摇头,“哪知你竟是宁愿孤身终老,也不愿看本将军一眼。”
孙昭愣了半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大将军的用意。他便已欺身而上,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你可知晋之是谁?”
齐骁只到怀中之人闷声道,“迟苏。”
北齐太子迟苏,表字晋之,孙昭自是从秦好哪里打听到了的。
“你都知晓?”齐骁难以置信地捧起她的脸,但见她目光盈盈的看着他,面上绯红,竟是在害羞。
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却摄于她受制于人,不敢在他怀中妄动。想到此处,齐骁不由想笑,她不甘心却又不敢反抗的样子,实在是好看。
“父皇余毒已解,我此番来,便是要谢谢你。”孙昭换了个话题,试图逃脱他的怀抱。每每走近齐骁,她都似乎嗅到他身上的阳刚之气,好似那日在广陵殿中一般,竟是腿脚发软便要晕厥。
“仅此而已?”见她窘迫,齐骁不但不松手,反而继续追问。
“嗯……太傅大人的上疏,已经呈奏给了尹相。”
齐骁见她惴惴不安的模样,这才放开了怀中的女子,笑问道:“你担心我?”
“玄音只是担心,再无人能与北齐皇子一较高下。”孙昭眨了眨眼。
她定然不知,自己有个习惯,便是在撒谎的时候不停地眨眼,以掩饰桃花眸中闪烁的神情。几日未见,眼前的女子依然清瘦,巴掌大的小脸红晕未消,秀鼻挺立,粉唇轻启,令他不想再放她回宫。
孙昭不知齐骁在想些什么,只道他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她,定是心怀不轨。哪知齐骁忽然道:“天色不早,你便在我府上歇息,明日一早与我同去金銮殿。”
“我得回宫,不能留宿在此。”孙昭反对。
齐骁看着她这身衣裳,分明是广陵殿宫婢的打扮。而孙昭平日里亲近的,唯有子有一人,若今夜带她出宫的是他,尚且有董禄与樊佐周旋宫中。可她偏偏与楚云轩一同出宫,或许明日,等待他的不仅是太傅的弹劾。
“若是你此时回去,子有便不能活。”齐骁神色认真,不容辩驳。
是夜,孙昭在内室歇息,齐骁在书房就寝。透过厚厚的帘幕,孙昭猜测齐骁并未入睡,而且隐约间还有人声。
随着有人入内,长风灌入,帘幕轻轻飘动。干净清晰的女声传来:“何事唤我回京?”
齐骁道:“京中之事棘手,以你的身份行走,多有便利。”
孙昭静静听着,便听那女子咯咯笑了起来,“将军又要将我派去哪里?是去曲阳观护卫玄音公主,还是打探太子的下落?”
只听齐骁压低了声音,呵斥道:“莫要声张。”
“大半年未见,开个玩笑也不行么?”那女子委屈道:“我先是被你派去曲阳观附近,浪费了三年的大好光阴,刚有个回京的机会,又命我远去京郊的崔庄。论武艺,我不输卢烽,论文采,我可看齐沈文光。主公为何不肯重用于我?”
孙昭静静睁着眼,再无困意。那女子口中的崔庄,便是小弟孙昱的藏身之所。母妃虽已亡故多年,但是她与舅舅常有书信往来,娘舅家乃是东面的生意人,听闻父皇当年云游东南之时,对母妃一见钟情,接她入宫。
母妃虽然出身商贾,却也明白深宫之险,并不允娘家人入朝为官,这才保得阮氏一组在东南平安喜乐。然而也正是因为母妃的商贾出身,在宫中无依无靠,才会半生凄凉。
依那女子所言,齐骁倒是处处护着她和小弟的。可是齐骁狡诈,这一番言论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说给她听,教她欠下他的情,记着他的好?
须臾之后,她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大将军生性骄傲,断然不会以此要挟于她。只是孙昭心中挫败感丛生,她原以为自己行事机敏,聪慧过人,原来不过是在大将军的庇佑下自作聪明罢了。
孙昭忍不住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听得齐骁的声音骤然柔软,“时雨,辛苦你了。”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过了许久,那女子轻声道:“许久未回京,手艺都生疏了,我给主公梳个发髻吧。”
☆、夜宿齐府(二)
当夜雨疏风骤,孙昭却一直因为方才的对话久久难眠。子有不在身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待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隐匿无形,只听得外面书房肃静极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风声忽又凌厉而起,她再也按耐不住,披衣起身,撩起帘幕好奇地观望。
齐骁的书房极大,室内灯火通明,案上的书卷繁多而有序地叠放整齐,他却并未在坐在案前。
书桌之上,泛黄的纸张工整地叠为一沓,孙昭只看了一眼,便因熟悉地字迹而微微脸红。幸得四下无人,看不到她失态的模样。
案上的薄笺恰是出自她手,乃是她出家曲阳冠的四年间随手写下的札记小笺。起初的那几页,字迹幼稚拙劣,内容却是满腹哀怨,处处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揉造作。
随着在曲阳冠出尘修行,她渐渐变得心绪平静,远离纷争,倒是写下几首不错的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