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昭不知楚后要做些什么,只见她缓缓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道:“苦命的孩子。”
“能得皇后娘娘爱怜,玄音不苦。”孙昭却是笑了。
“你心中可还恨着林贵妃?”楚后对上她的双眼,企图从中看到些许闪烁和触动。
然而面前的少女却是一动不动,眼神之中一片死灰。
“贵妃已故,儿臣并不恨她。”孙昭摇摇头。
“林氏也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楚后酝酿片刻,声音颤抖道:“贤妃妹妹若不是管了不该管的闲事,也不会落得溺亡身死的境地。”
管了不该管的闲事?孙昭料是楚后话中有话,微微欠身,沉声道:“请皇后娘娘明示。”
“本宫原本不该告诉你这些,可如今章华已死,便也无所顾忌了。”楚后面上动容,她脸上神色与怜悯,不知是因贤妃死得冤枉,还是因章华死得可怜。
“当日,明朱劝陛下为章华封妃,触怒龙颜。”楚后淡淡道:“这才有阿谀奉承的崔宴与林氏沆瀣一气,谋害贤妃于镜湖。”
孙昭原本以为自己会哭,可她无论如何也挤不出半点眼泪。她心中的疑惑更大于悲伤,反问道:“为何章华不能封妃?”
“这……”楚后面有难色,“章华乃是嫁过人的妇人,亡夫薛航又是陛下少时的伴读,夺人之妻的恶名,陛下背负不起。”
“可他确实做了这般恶事。”孙昭抿着唇,却是笑容惨淡。
“玄音切莫乱说,陛下怎会做恶。”皇后连忙以帕子掩住了嘴,声音低不可闻。
“多谢皇后娘娘告诉玄音真相。”孙昭说到此处,神色动容,呆滞的目光亦有了星光,“母妃惨死,小弟亡故,今后玄音可仰仗的唯有皇后娘娘。”
孙昭说罢,便是摸索着要跪地磕头。
“玄音哪里的话。”楚后连忙扶住她道:“本宫视你如己出,自会坦诚以待。”
皇后又说了些什么,孙昭一句也没有记在心里,今日姜玉竹替她诊脉之时,默默在她掌心写了个“樊”字。
当日她曾以此法,暗中告诉蒋广白,宫中有三人可用:卫则尹,樊佐,董禄。
然而转瞬之间,其中二人已被大理寺问审,此时可以倚仗的,竟然只有卫尉寺卿樊佐,以及他麾下的羽林军。
楚氏并无兵权,虽有太仆黎参为其所用,却终是比不上一个樊佐。
孙昭忽然忆起,齐骁曾带她雪夜出宫,前往卫尉寺犒劳羽林军一事。不知齐骁是否有先见之明,料到了今日的宫变,然而那一次,却令樊佐为首的羽林军齐齐跪拜,山呼公主千岁。
“齐骁。”孙昭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你究竟在哪里?你竟是要弃我于不顾?
孙昭虽是心急如焚,却仍是佯装淡然,每日煮茶焚香,闲散逍遥。待少府官员将早春的衣衫花样,坠饰玉带送至长陵殿,她便带着兰芝细细挑选起来。
手中虽是捏着翠玉环扣,孙昭的心里却揣着卫则尹入狱之事。樊佐虽然统率羽林军,却并不能参政议事,若是能保出卫相……她必要替卫相洗刷冤屈。丞相薛航桃李芬芳,其中最为得意的学生便是卫则尹。
孙昭心不在焉地把玩着器玉物件,便听身侧的兰芝“咦”了一声。顺着她的手瞧去,只见一枚七彩琉璃扣在她指尖熠熠生辉。
兰芝见她回眸,连忙向她使了个眼色。孙昭瞬间想起她如今“眼疾”未愈,倒是看不见这满室琳琅,不由叹息道:“本宫乏了,你替本宫挑选罢。”
“是。”兰芝盈盈福身,先将孙昭送回内室,然后逐个端详起案上的琉璃扣来。
方才只一眼,令孙昭心花怒放。琉璃扣即使在宫中也是罕见的赏赐,若是能查到每年的封赏记录,便可柳暗花明。
不过一个时辰,兰芝便笑眯眯地入内回话。
孙昭倒是头一次留意到这个婢子,开心的时候两只眼睛弯弯如月,仅是看着她也能令人心上欢愉。
“启禀殿下,奴婢查到这琉璃扣的来历了。”兰芝喜滋滋道。
“四年前朔城之战,戎军大败,两国议和。除了金、银、珍宝器玉,还奉上了戎国珍宝——琉璃珠二十颗。”
戎国地处西北之境,盛产琉璃石,深谙古法烧制琉璃之术,戎国的琉璃向来被视为无价之宝,二十颗琉璃可抵得上黄金万两。
“二十颗琉璃珠,有十颗被打磨成琉璃扣。帝后各缝制两颗于龙、凤袍。大将军齐骁战功卓著,获封两颗。”兰芝顿了顿,继续道:“成王殿下封一颗、大学士封一颗,宫中尚余两颗。”
孙昭垂眸不语,她的叔父成王殿下远在南境抵抗南楚,大学士这一回便有口难辩了。
见她久久不语,兰芝眨了眨眼道:“请恕奴婢自作主张……今日,恐怕是奴婢最后一次侍奉殿下了。”
孙昭神色微变,“兰芝……你莫要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