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他眼尖,瞧见远处屋内回廊有黑影,立刻飞身落地,奔向该处。
未久,伏在房檐下的李聚笑翻身而起,没有费神瞧欧阳罪是否去而复返,只选了偏僻的方向飞跃而去。
黑夜里,白色的身袍遇风飘扬,飞姿轻盈,宛如无骨身躯,融进风速之中。
双足几乎不点屋瓦,最后停在一栋屋子之上。
放眼所及,已到闻人庄的最偏僻之地。弯眸微流疑惑,匆闻屋内传出细微的泣声——
“舅舅,我受不了……”
“你最好不要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你必会后悔。”
她闻言,慢慢垂下眼,盯着脚下的瓦片。
“舅舅,如果不能跟你说,我还能跟谁说呢?那华师傅简直是天杀的混蛋!三不五时就来报讯,今天又来说江湖上有哪几个新人武功高强!倘若他们来找我挑战,我打不过,坏了闻人庄的名声,教我怎么对得起九泉下的爹跟外公……呜……”
“坏了就坏了吧。”淡漠的声音带丝绝情。“你再说下去,会更懊悔的。”
“呜……名气大也是很辛苦的。你不是江湖人,不知道成名后的痛苦,那个混蛋华师傅,准是看穿我会心惊胆跳,三不五时来耍我一下——”
“他没看穿,你做得很好了。”
“真的吗?真的吗?我没丢了闻人庄的脸吗?舅舅,上个月才来个后生小辈,在庄前叫嚣,要跟我挑战,以为打赢了我,就可以取代我在江湖中的地位。我吃饱闲着,成天等人来挑战吗?我还有事做,还有一座庄园要管,我置之不理,他竟在外头放话骂起闻人祖宗十八代来,我还得一笑置之,我怎么这么委曲求全啊,呜……”
“你尽量哭吧,待会儿你会哭不出来的。”
“舅舅,你是听烦了我的抱怨是不是?我只剩下你可以哭诉啊……身为一庄之主,连闵总管死了,我还得维持庄主的威严,只能躲在你这里掉泪……舅舅,我真的只剩下你啊,你不要离开我……”
屋顶上,李聚笑露齿一笑,空洞迷乱的瞳眸读不出任何思绪来,然后,她踩住一片瓦,一使劲,脚下瓦砖尽碎,整个身子重心不稳,笔直地跌落屋内。
“是谁?”惊慌失措的男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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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尘埃弥漫整个屋内,碎瓦小砾纷纷落下,她眼也不眨地,正好降落在圆凳上。
圆凳的对面坐着一个人,像正在独自赏月饮酒……嗯,从屋顶的破洞往外看去,的确能品赏圆月。
这人,依旧是一袭蓝色的衣袍,俊美的脸庞很平滑,看不出一丝恼怒或皱纹,仿佛从天而降的,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毛毛虫。
胸口又传来熟悉的痛感,她不在意,暗扮了个鬼脸,笑嘻嘻道:
“真巧啊,贱命公子。”
凤眸平静无波,淡淡更正:“在下闻人剑命。”
“真可怕,好像不管我想什么你都能摸个透,到底你是打哪儿瞧出蛛丝马迹的?我的脸会说话吗?”
他阖言,注视着她那张有点瘦弱又过于苍白的鹅蛋笑脸。她的眉毛有点浓儿,眼眸透着坦率的光彩,唇色淡白而小,有几分男孩子味,看起来像是一个天真烂漫不知江湖凶险的小姑娘。
她的脸,不会说话,可是,他却能看穿她顽皮的心思。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有点讶异。
她捧着被瞧到有些发热的双腮,笑道:
“我的脸说了什么话吗?”
“姑娘深夜拜访,有何要事?”
好严肃的口吻啊,平滑的脸皮连条青筋也没有,害得她也不得不正襟危坐,正色说道:
“我是来赏月的,不小心掉了下来,明儿个一早,我再来帮你修补屋顶。”
“这倒不必。你是闻人庄的客人,这点小事自有他人包办。”
“我是客人啊……也对,迟早要走的,不像你,复姓闻人,所以能留下。”她目不转睛地打量他,仿佛想看穿他平静脸庞下真正的情绪,偏偏他如老僧入定一般,真教人以为她只是个由正门拜访的客人,接待完了从此不交集。
从此不交集吗……思及此,心口又一阵绞痛,喉咙涌上一股太熟悉的甜味。
“李姑娘?”
“哎啊,你在这里饮酒赏月吗?”她的笑脸充满光彩,掀开覆在桌上的帕子,两盘小菜,一壶酒,两副碗筷。她用力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你习惯一人当两人啊。”
“……嗯。”
“那多寂寞,我陪你!”她很豪气地拍着很平的胸脯,笑道:“以前都是我陪我师父的,他嘴里老嫌我吵,可是我知道他口是心非。”
伸手拿起酒壶,见他没有阻止,便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顺便将喉口那股甜味一块灌进肚里。